季奶奶是第二天中午轉到Utopia的，但陪她來的人不是季逾斯，而是昨天那個男警員。
烏蘊接到季逾斯電話時正往會客室趕，或許是知道她昨天看到了那個男警員對她的内心情緒，季逾斯同她解釋:“抱歉，局裡臨時通知要出任務。”
烏蘊表示理解，畢竟沒有他們這些警察，社會也沒那麼和諧安全。
季逾斯問她:“你昨天看到他的心情是抵觸還是什麼？”
“是憎恨。”
“……又嚴重了。”季逾斯嗓音很輕，幾乎微不可聞。
烏蘊剛想問是什麼嚴重的時候，聽到他那邊傳來幾聲催促聲，季逾斯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語速微快地同她解釋:
“不用害怕他，他是安全的，他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前不久他姐姐去世了。”
“他姐姐是名很優秀的消防員，如果沒去世的話她現在該升成隊長了，可卻因為下班路上救一名跳河自殺的人去世了。”
一個女性能在以男性占大頭的消防員職業中嶄露頭角，甚至能升為隊長，稍稍想想就知道其優秀程度。
但如果隻是這樣的話，烏蘊不覺得那名男警員會對所有普通人都這樣抵觸憎恨，一定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一名以為人民而服務為信仰的警察，開始抵觸憎恨普通人。
似乎是猜到她的想法，季逾斯輕輕歎氣:“真正讓他開始記恨普通人的是那個被救下的男人，他是個網紅，所謂溺水其實也隻是為了做為情所困人設博取熱度，但卻因一時抽筋導緻最後的悲劇。”
“男人不僅沒有感激，還在直播間說他并沒有想讓人救，更沒有想讓人為他失去生命。甚至他為了博取熱度故意出席葬禮佯裝自責，實則是為了拍素材。”
“蘇憫光他和她姐姐是一起從孤兒院長大的，雖然不是親姐弟但勝似親姐弟，兩人相依為命他怎麼可能允許有人這樣對他姐姐。”
“所以，他在葬禮上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那個男人揍了一頓。”
一名警察，當衆對一位普通人動手。
烏蘊微微歎息，她已經猜到後面的走向了。
“後來，輿論一經發酵男人粉絲将蘇憫光舉報，并扒出他和他姐姐兩人不是親生姐弟，造謠蘇憫光反應這麼大其實是因為他對他姐姐有不倫之心。”
說到最後，季逾斯嗓音已經很冷很冷。
烏蘊知道他向來是個坦坦蕩蕩幹幹淨淨的人，自然是對這種造謠生事毀他人清白而不恥。
走到會客室時，透過玻璃烏蘊能看到季奶奶和蘇憫光，或許是因為警察的反偵查能力都非同一般。
蘇憫光發現了烏蘊。
烏蘊輕聲問季逾斯:“他姐姐叫什麼？”
“蘇效明。”
“你先忙吧，我知道了。”烏蘊忍不住輕笑，“說那麼多話，還是關于别人的故事，實在是難為你了。”
“不過也多謝你，我現在再看到他的憎恨兩字不會再害怕了。”
季逾斯從不在背後議論旁人是非，也不是愛說長篇大論的人。
不過隻要是碰到與她有關的事情，他必定會細心細心再細心。
幾年過去，熟悉的城市都變得陌生，但季逾斯卻還是和過去一樣。
其實當初他們分手很簡單也很現實，她需要出國深造，而他受警察父親影響立志成為一名警察。
烏蘊不是會為愛情犧牲夢想的性子，季逾斯或許會，但她不會因為一己私欲讓别人為自己犧牲。
烏蘊從不覺得會很想跟一個人建立很深的羁絆，能讓她想留住的人隻有三人，除了那個女人，剩下兩個一個是莊瑤珠。
而另一個則是他。
*
帶季奶奶參觀完Utopia，烏蘊最後将她帶到一間空蕩的卧室，讓她坐在床邊，溫柔地問她:
“奶奶，你喜歡這裡嗎？”
季奶奶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我喜歡這裡。”
“那你有什麼想要什麼樣的東西嗎？”烏蘊牽起她的手，“因為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你想要什麼東西喜歡什麼東西都可以跟我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采購。”
季奶奶看着自己的手臂:“我死了也可以有家嗎？你可以救救我嗎？”
察覺到她隐隐有要發作的狀态，烏蘊緊緊握住她的手:“奶奶當然有家呀，因為奶奶有季逾斯，而且奶奶并沒有死。”
季奶奶眼淚流了下來，激動地拽着烏蘊的手:“我沒死？不！我已經死了，我死了小季怎麼辦，他隻有我了。”
“醫生你能救救我嗎？”
烏蘊彎着腰與老人視線齊平，循循善誘:“奶奶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因為死了呢？”
季奶奶突然安靜了下來，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神情恍惚:“因為，我已經死了，和大季還有小秋一樣，我們都死了。”
烏蘊将關鍵信息記住，語氣親和地問:“奶奶，你愛季逾斯嗎？”
老人堅定地回答:“愛。”
烏蘊忍不住微笑，一點一點兒地引導着她:“那你更應該相信你還活着了，因為如果你真的已經死去的話，那他為什麼能看到你，你又為什麼能觸碰到我們呢？”
“是我們同樣死去了嗎？”
“不，我不要季逾斯死去。”
“他不會死，也沒有死，你也是。”烏蘊握着奶奶的手帶着她放在她心口，感受着她的心跳，“奶奶，你感受到了嗎？”
季奶奶點頭，眼睛也亮了起來。
這一瞬間烏蘊以為自己看到了季逾斯，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曾故意靠近季逾斯，感知着他的心跳，告訴他:
“這就是你的心跳。”
不知是因為她的動作還是因為她的話，向來神情平淡冷靜的季逾斯，臉頰染粉欲語還休，想推開她又不忍推開她。
她就是這樣仗着他的縱容，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地把季逾斯那朵高嶺之花吃到嘴裡。
而現在，烏蘊笑容明媚，耐心溫柔地看着季逾斯的奶奶:“奶奶，這就是心跳，你摸到你自己的心跳就代表你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