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哪裡看不出牛二的心思,不屑道:“你莫怕,這個時間老祖宗正午睡,哪有心思管這些雜七雜八的事,你打就是,有夫人護着你,還怕出事?”
牛二接過篾片,那雙手舉起又放下,放下又舉起。
“廢物!”魏蘭茹一口氣堵在心頭,憋得難受。
她騰地站起身來,哪顧得上外頭風雪大,快步朝少女走去,來到身前,奪過牛二手裡的篾片狠狠一甩。
啪——
清脆作響,魏氏的手心都有些發疼,更不用說一向嬌養着的晏绾,那張嫩得能掐出水的臉蛋頓時紅腫起來,篾片抽打的印子清晰可見,隐隐有血珠滾落之勢。
在殷朝的平常人家,女兒通常是家累,是賠錢貨,但是美麗的女兒向來不在此例。
更不用說晏家這樣精于算計的商賈人家,女兒的臉是頂金貴的,就算晏峰不疼晏绾這個嫡女,也明白待價而沽的道理。
若能修成玉顔色,賣與帝王家便是再好不過,晏家也能跟着飛上枝頭,脫了這層商賈的賤皮。
而縱觀晏府上下,唯有六姑娘晏绾有這樣的姿色,如今叫魏氏一篾片抽花了臉,豈不是堵了晏家高升的路?
魏氏與晏峰多年夫妻,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如今洩完火反倒怕了,她狐疑驚懼地盯着少女那雙霧蒙蒙的桃花眼,顫聲道:“你為何不躲?”
“我為何要躲?”晏绾揚起紅腫的半邊臉,不怒反笑,看得魏氏背後薄薄地出了一身冷汗,丢了篾片轉身欲走,卻聽廊下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嗓音。
“好!真是教訓得好啊!幹脆把我這個老太婆一起抽一頓,趕出府去好了。”
魏蘭茹一聽這聲音,臉色頓時比地上的晏绾還要難看,她戰戰兢兢地轉過身,隻見衆婆子丫鬟簇擁着一位鬓發如銀的老太太走上前來,旁邊還跟着臉色鐵青的晏峰。
暖屋裡的晏曦見狀不妙,趕緊起身迎了出來,朝祖母問安後垂着腦袋,規規矩矩地立在一旁。
魏蘭茹尴尬地站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笑,眼神快速落在晏峰臉上,沒得到回應,這才幹巴巴地喚了聲,“老祖宗,這天寒地凍的您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六丫頭就要被你們搓磨死了。”老太太甩開晏峰欲攙扶的手,走入雪中,身後的丫鬟婆子立刻撐起傘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晏峰知道母親這是生氣了,顧不上搭理一臉委屈的魏氏,連忙弓着腰跟在後頭,“風雪大,您老慢着些……”
老太太不理他,徑直扶起晏绾,接過披風系在她身上,眼神落在少女的紅腫的面頰和蒼白的嘴唇上一陣心疼。
晏老夫人将她摟進懷裡,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好孩子,祖母來了,莫怕......”
而後轉頭呵斥,“孽子!你也知道風雪大,竟還這般縱着你的妾室苛待親女!若是六丫頭有什麼好歹,這晏府我們祖孫倆是不必待了,早些收拾收拾走人吧......”
“您這是氣話了,若您走了,兒子成什麼人了......”晏峰陪着笑。
隻有魏蘭茹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她雖已被晏峰扶了正,但在這個老不死眼裡,晏家的夫人從始至終隻有王黎玥一人,她永遠隻是一個妾室。
她心中冒火,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又不敢頂撞,隻能跟在後頭讪笑,“老祖宗您這是哪的話,晏家雖是商戶,可一樣需要管教子女,否則往後隻怕是會給晏家丢人......”
“丢人?你也知道孩子需要管教,那你怎麼不好好管教管教晏翰和晏曦兩個孩子?怎麼就非得挑六丫頭下手。”
魏蘭茹的面皮都快燒起來了,“老夫人您常在素心院住着有所不知,這丫頭竟然将要獻給德惠長公主的雲錦緞子給裁了.......”
雲錦?晏绾一怔,她最擅長的是缂絲,可一通百通,無論是雲錦、宋錦,還是蜀錦,于她而言都不過是尋常功夫。
如果隻是這檔子事,那就好辦了。
魏氏還沒說完,便見原本委屈地倚在老夫人懷裡的晏绾身形一晃,竟是猛地跪在雪地裡,“既然魏小娘提及此事,那就容绾兒鬥膽分辯一句......咳咳咳......雲錦緞子被裁并非我所為,隻是貢品損毀已成事實,绾兒願意将這匹雲錦緞子修補好,到時......咳咳咳......還望祖母和父親還绾兒一個清白。”
怎麼還咳上了?魏蘭茹的右眼狠狠一跳,冷笑道:“那可是寸錦寸金的寶貝,就算是绫錦院裡的織手也要耗費大量心神,豈是你一個丫頭片子說補救就補救的?”
一旁的晏峰背着手,也露出狐疑的表情,“明早這些織品就要被送進宮裡,供德惠長公主挑選。你女工平平,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内修補好雲錦緞子,若隻是為了逃避懲罰,就不必費這樣的心思了。”
“爹爹,六妹還能有什麼旁的心思,不過是怕被罰随口糊弄罷了。”晏曦捂着嘴笑起來,“她若是會織雲錦,女兒都能雕龍畫鳳了。”
“好了,少說兩句。”晏老夫人輕聲喝道,轉而看向直挺挺跪着的晏绾,“祖母信你,你試試,若是成了,你就是咱們晏家的大功臣,若是不成也無妨。”
晏绾虛弱地勾勾嘴角,“绾兒不敢攬功,隻希望查清楚是誰這般陷害于我就夠了......”
“這是自然,祖母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快快起來,莫跪了。”晏老夫人還沒來得及将晏绾拉起來,就見少女身子一歪,猛地一頭往地上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