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妃臉上的笑容依舊端莊溫婉,目光毫不在意地掃過兩人相牽的手,兀自在右側坐下。
帝王向來最通制衡之術,右側的尊位給了娴妃,那人前的寵愛就給淑婕妤,雙方都分點甜頭,哪方身後的勢力都不得罪。
“這不過是家宴,大家不必拘束......”紀晔一揮手,“朕的皇妹有一貴客,出席讓朕好好瞧瞧。”
紀晔那與先帝像了十成十的深邃的眼在下頭一掃而過,在晏绾的臉上頓了半刻,有一秒的失神。
納蘭嫣将這反應盡收眼底,偏了頭問身邊的宮女,“這是何人,怎麼會出現在宮宴上。”
那宮女的眼睛偷偷瞄了晏绾一眼,“不過是個商人之女罷了,特地從南杭千裡迢迢趕來的呢,保不準是想借着公主的手,向皇上自薦枕席。”
納蘭嫣的心氣有幾分不順,譏嘲道:“是有幾分姿色,可也不過是下九流的賤民罷了,德惠公主當真是自降身份。”
晏绾聞言,搭着青荷的手起身,不急不緩地步至階下,行了個萬福,“民女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少女不過十五,卻早已脫了稚氣,語調始終平緩,清涼的音色裡,帶着冷玉清霜的質地。
果真如人間美玉,天上冷月。
後宮佳麗三千人中,竟尋不出半個這樣姿容絕色而氣質比仙的美人。
片刻的安靜裡,紀晔的眼中難得地閃過一抹志在必得,這樣的美人,哪怕是商人之女,他也舍不得放任她流落民間,更何況她的生母還是右相的幼女。
“快快免禮,好一個鳥驚庭樹、容色傾城的美人,南杭地靈人傑果然名不虛傳。”紀晔撫掌而歎。
即便受到掌權者這樣的誇獎,少女的眸光依然清澈如水,眼角眉梢都是溫婉柔和的笑意,再福一禮:“皇上過譽了。”
娴妃依舊端着得體的笑意,一雙眼溫柔地落在晏绾身上,就像是在看自己膝下的公主一般,“南杭竟能養出這樣标緻的姑娘來,本宮瞧着都喜愛,若是得空,可得常來本宮這坐坐,聊聊南杭的風土人情。”
晏绾側身見了禮,“多謝娘娘擡愛,早聽聞娘娘有國色天香之貌,沉魚落雁之姿,今日一見才覺得傳聞不如見面。”
一舉一動皆是挑不出錯處的規矩,娴妃臉上的笑越發燦爛,眼角起了細細的紋路,她偏頭對紀晔道:“這姑娘臣妾喜歡,禮數周全嘴又甜,若不是膝下已經有了蓉兒,夠鬧騰了,臣妾倒想讓她時常進宮陪伴。”
紀晔心裡的那幾分念頭愈加旺盛,面色愉悅地執起娴妃的手,“她近段時間被淑怡留在南杭,你若是喜歡,就時常召她進宮,朕瞧着也歡喜。”
席間衆人都附和着說上幾句讨喜的話,隻有淑婕妤的臉色不大好,她剛見到晏绾那張臉就已失了大半心情,此時又見皇上眼睛都直了,當下就心氣不順地将手裡的茶盞重重落到桌上。
“一路上可辛苦了?”
“民女不辛苦,隻是辛苦前來接民女的嬷嬷一路護送了。”
梁守義立刻上前低聲道:“是德惠長公主身邊的江嬷嬷。”
紀晔眼神仍舊在晏绾身上,手卻一揮,“賞!”
能夠在宮殿之上得禦賞,就是江嬷嬷這樣久經沙場的老人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看向晏绾的眼神更加疼愛。
紀晔見了,臉上更多幾分笑意,“朕聽聞你身子弱,快快上座,就把這裡當作是自己家,不必拘束。”
“多謝皇上關懷,民女定不負皇恩浩蕩。”
晏绾入座後,立刻有美貌歌姬舞女們魚貫而入,舞女們身穿翠煙羅衣,散花霧籠綠草百褶裙,腰系青色絲縧,随着樂聲起舞,衣帶輕揚間,如同仙子下凡。
一舞畢,紀晔擊箸而歎,“好!教坊司的教習與内人們重重有賞!晏姑娘以為如何?”
被點名的晏绾不慌不忙道,“自然是該賞,這樣好的歌舞民女今日當真是有幸得以一觀。”她隐隐猜測皇上此問另有所圖,面上卻隻做不知。
果然皇上眼光一轉,身子往後一靠,将瑪瑙手串擲于桌上,“不過是些俗物罷了,若論舞技,誰又比得過朕的愛妃靈兒呢?”
一語既出,殿内的氣氛陡然詭異起來。
梅靈兒拿箸的手一抖,待領悟到皇上的意思後,一張俏麗的臉蛋瞬間褪去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