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再沒想到這小小的竹編扇子如此好賣的,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小攤子,摸着懷裡裝滿了銀錢的布袋,整個人彷佛喝醉了一樣,暈暈乎乎的。
一直到收拾完,被謝芳草拉着到了豆腐腦的攤子上,方回過神來,想着算一算,賺了多少銀錢。
兩人事前商量好,賣不同價格的扇子在紙上畫橫豎,總共三十把扇子,二百二十文的賣了十八把,二百八十文的賣了十二把,攏共應是七兩銀子三百二十文錢。
兩人喝的豆腐腦是二十文錢,剩餘七兩銀子三百文錢。
但這算出來了,卻不能開口說,謝芳草想着上學務必得提上日程了,不然在明代得被迫當個文盲,連算數都得裝不會。
周氏在心裡算半天,也沒算出來,隻想着等家去了再數,這會子在攤子上被人盯着了可不好。
又想着剛剛賣扇子的場面都被大家瞧見了,該不會已經被盯上了,擡頭警惕的看看周圍。
見着旁邊守着墟集的差役,方心安下來,但仍忍不住用手摸着懷裡的小布袋,生怕别人來搶了去。
謝芳草在心裡想着賣扇子的收入,壓根沒注意她娘這草木皆兵的小心思。
三十把扇子用了半匹棉布,八百文,再有繡帕子用的絲線,三百文,其他竹子和扇柄等的,都是謝老爹去小集村的山上砍的,并不算成本裡面。
不算人工費用的話,收入達六兩二百文。
謝芳草是知道謝大頭每月二兩銀子的收入的,這收入,抵得上他爹三個月的收入。
拿出來,絕對會讓全家子吓一跳。周氏怕扇子賣不出去,被罵糟蹋東西,一直沒敢說,故賣扇子這個生意,家裡人還沒人知道。
謝芳草想着這個錢,絕不能給了謝老娘,謝老娘要賣了自己的仇,自己還沒跟她算呢,自己跟周氏辛苦賺的錢,怎麼能拱手讓人?
但無論是謝老娘還是謝大頭或是謝二嬸,家裡的任一一個人知道了這個錢,絕不會同意錢不上交的,但不上交,就又得偷偷摸摸的做些生意,萬一被發現,還是得大鬧一場,到時又很難收場。
且自己在這個家還沒有一點點地位,萬一以後謝老娘再整些幺蛾子,自己沒及時發現可就真的死翹翹了。
所以得好好想個法子,這錢告訴了他們知道,但有個正當出口,隻能拿在自己手裡,全家人都無話可說。
謝芳草心裡想着這個,豆腐腦都有些喝不下去,周氏這會子已是徹底冷靜下來,忙問,“芳草怎麼了?是不是太累了?等會賣了帕子,咱們就家去了。”
謝芳草斟酌着語氣,試探着開口道,“娘,這賣的錢,我想買些東西,讓這錢能生錢。”
又想着自己總不能一直當個假文盲,語氣一下又堅定起來,
“娘,我還想買書買筆墨紙硯,我想上學堂,我想以後能算清賬讀懂字,能賺更多的錢。”
周氏聽着這小小人兒的話,不知怎地,忽想起小時的自己。娘說要送弟弟去私塾的時候,自己十分羨慕。
雖知道家裡銀錢有限,且夫子不收女娘,但仍不懂事的開口問了周老娘,自己能否跟弟弟一起去私塾,得來的是一句,
“大娘啊,你平日裡懂事,這次怎麼軸起來了?哪家的女娃子有去上學堂的?向來都是男娃考科舉當大官,女娃子上了學,有啥用?娘送你去學刺繡,那個才能讓你以後嫁了人,在夫家直得起腰有底氣呐。”
但學了刺繡的自己,因着沒兒子,在夫家也依然有些直不起腰。今日她兩歲多的小閨女,跟當年的自己說了一樣的話,說想去讀書,眼神分明又堅定,自己竟不忍心拒絕了。
現實中确實沒有女娃上學堂,但自己的芳草如此聰慧,哪點比不上村裡的男娃子?
為何不能上學堂?為何獨女娘不能上學堂?
謝芳草看她娘竟有些癡了,眼裡竟有些淚光了,也知道自己十分讓周氏為難,但仍堅定的說,
“娘,這學,我會想辦法去上的,隻要娘你幫我,我就一定能上成學。”
周氏在謝芳草堅定的語氣裡,不由點了點頭,望着謝芳草,彷佛看見了自己沒能長成的模樣,跟這世間向命運屈服的女子,都不一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