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那就告辭了。”
“大人慢走。”
“談大人慢走。”
幾人互相告辭,鄒大人上了童老闆的馬車,行駛一陣後,童老闆道:“姐夫,其實您此番沒必要前來,舟車勞頓又是何必。”
鄒大人是個清癯的中年文人模樣,聞言淺笑道:“你姐姐惦記你,我也正好有事要辦便來了。”
童老闆原本不姓童,小時候被父親過繼給一位沒有子嗣的摯友改的姓,雖然如此,他與姐姐的關系一直不錯。
也是因此,雖然不少人知道他的靠山是府尹,卻不知兩人真正的關系。
鄒大人道:“最近局勢愈發緊張,你那生意難免要走南闖北,如此更是兇險,不如暫且停一停吧。”
童老闆一愣,忙問:“已經如此嚴重?”
“嗯,”鄒大人道:“應該很快就要動兵。”
“等化凍?”
鄒大人點頭。
童老闆唏噓不已,卻也聽勸,“我知道了姐夫,你回去告訴姐姐别擔心我,你們也要小心。”
“放心吧。”
二人在半途分開,鄒大人在城中轉了一圈,又換了輛馬車,确認無人跟蹤後停在城郊一處别院門口。
馬車從側門進入,鄒大人剛下車便看見一位面相斯文的男人正等着,不由笑道:“等多久了?”
周曾行禮,“鄒大人。”
領着他往裡走,“我也才來,倒是世子已經問了幾回,擔心您來的路上不安全。”
鄒大人道:“我借着裘皮行競業會來的,沒人會懷疑。你們世子還好吧?”
“多謝鄒大人惦記,世子一切都好。”
鄒大人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很快走進一處院子,便見一風姿卓絕的年輕人于院中石桌旁獨坐,披鴉青色大氅,垂眸看着桌上棋局,一旁靜置青瓷茶具,熱氣缭繞。
聽到聲響擡頭,露出一張玉質容顔,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唇角上揚,如沐春風。
他站起來道:“鄒大人,許久不見了。”
鄒大人笑着行禮,“世子,許久不見。”
兩人相對而坐,周曾換上新茶告退,鄒大人目光落在棋盤上,不由驚訝,“世子這棋局精妙繁複,局中有局,看似處處死局,卻又潛藏生機,變幻無窮,實在是妙極!”
謝仰笑了笑,輕聲道:“這是舅舅留給我的最後一盤棋。”
鄒大人斂笑,神色悲痛,很快眼圈紅了,“老師他……”
謝仰平靜道:“這是舅舅自己的選擇,他想要盡忠職守,恪守本分。”
此前公冶丞相做出最後一搏,甚至不惜拉上他和尚國公府做賭注,可惜奇迹并未到來,事情就如他當時的質問一般,他們的聯盟如一灘散沙輕易瓦解。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趙家不僅是想要利用舅舅這麼簡單,他與陳家早已私下達成協議,先除掉礙事如舅舅一般的忠勇老臣,正好舅舅糾結那班人,免去他們一一除去的精力,一網打盡。
舅舅得知真相後崩潰,又愧對其他人,沒過多久自盡而亡,滿府隻逃脫表哥一個,就連他也險些深陷其中。
鄒大人乃是公冶丞相早年收的學生,因當時公冶名聲不顯,他又一直在外為官,因而外人多不了解,也才能讓他僥幸逃脫。
謝仰道:“鄒大人,如今與舅舅有關的人已經不多了,您一定要保重自己。”
鄒大人紅着眼睛點頭。
氣氛有些沉重,謝仰見此問起他此次競業會的情況。
鄒大人歎息道:“陳家如今真是無孔不入,就連小小的競業會也有他們的身影。”
謝仰問:“那位鹿老闆當真裡通外敵?”
“暫時無法确定,但他當時看到信上内容的震驚不像作假,可又一直喊冤,正是因此,我倒有些拿不準。”
謝仰作為外人,反而看得更加明白,道:“想必他那批貨的來源的确有些問題,他與赤狄的通信也未必是假,但恐怕還不到賣國的地步。”
但這種事是不能承認的,否則就百口莫辯,所以才要喊冤。
鄒大人:“世子是說,鹿家大概是被陷害了?”
“他即便不清白但也應該不嚴重,或許隻是生意上的往來。”
“以得利方來看,背後黑手必然是魏家,可他們幾家一直有利益往來,從來沒鬧到這種地步,這次又是何必?”
謝仰沒說話,注視着青瓷杯中沉浮的碧綠茶葉道:“唯一的變數是那個陳家人,但陳家人掌了一半江山,鹿家那點蠅頭小利他們尚且看不上,除非……”
兩人看向彼此,異口同聲,“鹿家和趙家有牽連。”
鄒大人道:“我聽說鹿家的靠山是宮中采買司的一位掌事公公,若這人真與趙家有關,那便是一顆深埋宮中的棋子,魏家設計拿下鹿家,不僅斷了趙家一臂,也是挖掉趙家的一個錢袋子,難怪他們要出此狠招。”
若罪名坐實,恐怕得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謝仰深邃的眉眼暈出笑意:“鄒大人,隻怕鹿家還不能死。”
鄒大人撚須而笑,“是極,我等雖是無關緊要的小魚小蝦,然也有坐山觀虎鬥的雅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