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更心疼了,又帶着些慌亂:“這是受了傷?你怎地不說?”
齊璞反手摸了一下。他自己沒感覺,現在仔細感受,才發覺背後一片濡濕,已經浸透了衣衫。
王老太太連忙道:“寒霜,你去請廖大夫來瞧瞧。”
其中一個侍女匆匆應是,快步走了出去。
齊璞十分心虛,努力回憶這些血迹是怎麼來的,卻全無印象,隻得在心裡暗罵:肯定又是那些山匪幹的!
廖大夫來得很快,他給齊璞檢查了一下,又撒上藥粉,拿綢緞稍微包紮起來,吩咐道:“是擦傷,這幾日不要見水,傷口不重,沒有大礙。”
王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戳着齊璞的腦袋:“你呀你,你就逞強吧。”
齊璞乖乖躺下,還要狡辯一聲:“傷得不重嘛。”
随後在老太太的逼視下默默閉嘴。
這會兒他已經想起來了,這傷口是他在山路上搞出來的,他和書童一起從馬背上摔下來,書童斷了條腿,他則摔得七葷八素,根本沒注意自己哪裡受了傷。
齊璞無奈至極,把這筆賬全算在山賊頭上。
王老太太不滿道:“剛好今年冬天冷的厲害,傷好前你也不要出門了,好好修養。”
齊璞還要說什麼,王老太太根本不理會他,叫來随從,讓他們把齊璞背回去。
齊璞:“…………”我真的沒大礙。
随從入内,王老太太正要說話,忽地目光一凝,她看着高個子問:“這是怎麼回事?”
随從低頭,臉上的傷痕微微顫動,傷口呈一種肉白色。
他見小郎君沉默不語,顯然是默認了,這才道:“是遇上了山匪。”
王老太太這回沒再說話,她緊緊盯着在場幾人,居然鎮定下來,甚至有種不出所料的平靜。
齊璞一臉乖巧老實,輕聲說:“祖母,我原本還有兩位随從,不幸遇難了,給他們發些撫恤吧。”
他本來是準備掏自己的腰包,如今看來沒什麼隐瞞的必要,幹脆走公賬算了。
王老太太側頭,餘光掃過小孫子乖巧的眉眼,又氣又無奈,嘴裡道:“我要是不問,你這些是一個字都不準備跟我說的。”
一邊吩咐另一個侍女去辦這件事。
等這邊事了,唯一身體健康的那位随從便背着齊璞,另一人抱着書童,一行人往偏院裡去。
院子已備下,房間裡點上了熏香,金絲碳放在小爐中,正緩緩燃燒。
齊璞被放到自己的床上,他無視了護衛和書童擔憂的眼神,當即翻身坐起,嚴肅地說:“我們來聊聊後面的安排。”
這兩名護衛都姓孫,是一對兄弟。兄長名為孫廣林,弟弟名叫孫廣泊,兩人身形健碩,祖輩也在齊氏做工,因此這次随齊璞一道回鄉了。
此時孫廣泊神情擔憂,勸道:“阿郎還是先躺下吧?受了傷要靜養。”
兄長更沉默些,臉上帶着剛敷好的傷藥,甕聲道:“阿郎請講。”
齊璞摸了摸胸前,抽出懷中溫熱的書冊。封面上畫着一對佳人才子,裝訂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很精緻。
他把書冊放到床上,有點惡心地松開手,道:“你們回頭打聽一下,這個百年書鋪是什麼來頭。”
孫廣泊左右看看,見兄長沒說話,書童一雙眼睛壓根沒看他,遂道:“是,阿郎。”
齊璞托着臉,做沉思狀:“山匪也能寫書,這倒是沒聽說過……”
書童齊英已随手翻開,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隔了一陣,他才發覺身邊無人說話,擡頭見三人都盯着自己,腼腆一笑:“我似乎看過,也就是今年的事情,聽說是從洛陽賣到京城的,很受歡迎呢。”
齊璞便随手把書往他那邊又推了推。
齊英又道:“今日才得知是山匪所寫,看來他們也是讀過書的。”
齊璞哭笑不得:“阿英,你的注意總是……”停留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齊英輕聲道:“我知道阿郎與山匪仇怨難解,也知道阿郎被逼無奈,隻是有些感慨。”
山匪讀過書是難得,他讀書亦是難得。
小郎君年少,溫柔,體貼。雖然郎君自己不愛讀書,卻對身邊人十分慷慨,他起初讀書時還覺得心虛,小郎君卻把他往書房裡塞。
阿郎有時罵郎君懶惰,一無是處。但他這一身讀書認字的本領,卻是從郎君的寬仁下學出來的。
齊英小心地把書合上,在齊璞的視線中認真問:“阿郎真的要聽山匪的,殺掉縣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