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簡陋的馬棚裡,李衍把物件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手上隻提着兩個精雕細刻的盒子。
賀六郎仔細檢查一遍,回過頭問:“阿郎要的香皂也帶上了?”
李衍點點頭,半掀開盒蓋,給賀六郎瞧了一眼。
裡面裝的是成品,從數日制皂中挑選出來,是品相最佳的那一批。
賀六郎确認過,沒有什麼疏漏,又讓人把馬車仔細鋪上柔軟的床褥,叫來賀笃,将齊璞抱上馬車。
齊璞雙眼緊閉,他将所有差事一股腦交給賀六郎後,便十分放心地睡下。
賀六郎一看他的臉,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了又忍,随手給他蓋上薄毯,轉頭去叮囑賀笃。
“這些日子我們不在,山寨上的事情都得交給你。”縱然這麼說,實則他對侄子能否幹好,心裡還是有幾分不信任。
隻是阿郎說得也沒錯,年輕人,總要獨自曆練的。
何況山上還有靠譜的成年人,賀力性情沉穩,很值得信任。
賀笃半點沒有看出叔父的擔憂,拍着胸脯應承下來:“我明白了!”
賀六郎掃他一眼,見賀笃臉色興奮得微微漲紅,朝氣蓬勃的面容上,眼睛裡盛滿自信。
他還有很多打擊孩子的話語,一時卻都頓住,半是欣慰半是心酸,隔了一陣才輕飄飄道:“你若是看見打扮招搖的一行人,立刻告訴我們。”
賀笃連聲應是,擠眉弄眼地說:“我懂。”
“……”賀六郎懶得理會他,伸手撩起車簾,在齊璞身側坐定,對趙銳道,“可以出發了。”
趙銳輕揮馬鞭,馬兒緩緩前進。
天邊的陽光透過窗棂,照在沉睡的齊璞臉上。他皺了皺眉,側臉躲過光芒,賀六郎正靜靜盯着齊璞,見此伸長手臂,拉上窗邊懸挂着的帷幔。
車廂裡頓時暗下來,齊璞在黑暗中,睡得更安穩了些。
趙銳駕着馬車,回頭看了一眼。李衍正端坐在馬背上,她一身簡樸的衣衫,與喬霖、周文安二人并行,臉色像剛從冰窖裡撈出的寒冰。
這樣子,不像是同行,倒像是押送犯人的士卒。
趙銳忍不住笑了一聲,喊道:“廣澤。”
李衍臉色冰冷地看過來,打馬上前,靠到他身側:“怎麼了?”
趙銳指了指身後的兩人,道:“你這個樣子,讓城裡那些人看見,隻怕不太好。”
正說着話,喬霖忽地湊了上來,他道:“勞駕,停一下。”
趙銳側頭看向他,帶笑的嘴角緩緩放了下去,變成一個不太開心的弧度。
喬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溫聲道:“在下身體不适,想在馬車上休息片刻。”
趙銳面無表情道:“後面不是還有馬車嗎?”
他指着喬霖來時的那架馬車,此刻正跟在幾人身後,裡面物件擺設也一應俱全。
喬霖假裝沒有看見趙銳抗拒的表情,堅持道:“我想看看齊兄。”
趙銳的表情扭曲了一瞬。若非這人出身世族,他一定當場弄死這個家夥,然而阿郎要用他……
趙銳掙紮了片刻,正要說些什麼,身後的帷幕無聲掀起,賀六郎探出一隻手,露出半張陰沉的側臉:“七郎,讓他進來。”
喬霖沖他微微一笑,兩人視線交錯,随即各自無聲地分開。
上車前,他看了一眼身後表情迷茫的周文安。
周文安正詫異地看着他們,見此情景,準備獨自催馬離開,賀六郎卻叫住了他:“周兄也請進來一叙。”
……
周府。
周老太太端坐在桌前,緩緩飲盡手中茶水。
侍女連忙上前為她斟茶,又陸續擺上幾款點心,正要小心退下,卻被老太太叫住。
“大郎離家幾日了?”
侍女不假思索道:“将近半月了。”
聞言,周老太太臉上閃過一絲憂慮。
出行前,她幾次叮囑孫子,也算過行程,按說這個時間,差不多該回來了。
她的視線飄向不遠處的置物架,最上層挂着一枚玉佩,在陽光下折射出瑩潤的光澤。
自從上次被人敲詐了一筆,她幾次派人出城尋人,卻始終不見蹤影。
被騙一筆錢财,這倒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人沒了,這問題就很大了。
她一邊找人,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孫子一向是丢三落四的性子,他習武多年,縱然被人擄走,也該有些痕迹的。
興許隻是失物而已。
然而時間一日□□近,難以避免的,她心中那根弦也繃得越來越緊。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越發低沉:“今日搜到了什麼?”
侍女背後一涼,低聲道:“夫人,還是沒有找到……”
她悄悄打量老夫人愈發陰沉的臉色,連忙補充:“那邊說,也許劫匪是有備而來,什麼痕迹都抹去了。”
查不到才是必然。
周老太太心中何嘗不知,然而這不是她想聽見的回答。她想了想,道:“讓他們走遠些,不要隻在洛陽這邊找。”
倘若周文安當真被劫走,劫匪要用他謀财,應該不會直接害命。
然而她的心情仍舊惡劣,将茶盞放在桌上,站起身道:“你随我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