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歎一聲,終于讓齊璞坐下,對自己年幼的孩子道:“當初俞氏受難,你也知曉此事。”
齊璞點點頭。俞氏大案,但凡消息靈通些的,誰敢不知?皇帝一怒,伏屍千裡,并不是虛言。
“這件事情原本不該讓你知道,不過……倘若日後我有什麼不測,你心裡該有個數才是。”她低下頭,堵住了齊璞張嘴欲說的話,柔聲道,“四郎,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倒是我要與你說的這件事,你該認真聽一聽。”
齊璞微微垂眸,也不知是否猜出齊氏的心思,隻道:“聽阿娘的。”
齊氏歎息一聲:“我知道你心裡有想法。”
頓了頓,她瞥見兒子沉默的表情,不再說那些車轱辘話:“俞大娘子雖說年少,我們卻都能看出她品性如何。你也知道,雖說俞氏沒落,但齊家并不在意這個,否則為娘也不會嫁入齊家。”
這話倒是說的不錯。
齊氏出身小門小戶,娘家隻是個外放的小官,隻是後來與齊馳有了感情,男未婚女未嫁,自此結為夫妻。
齊璞想不明白母親說這話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阿娘與我說這些,可……我們卻并不知俞大娘子的心思。”
齊氏看着面前溫良恭謹的兒子,忍不住擡手敲了敲他的頭:“傻孩子,遇到好姑娘,你得及時抓住。你如今年少,咱們倒沒有這麼着急,可你若有意,又如何不能多培養些感情呢?”
齊璞這時候才琢磨過味,看來是他和俞大娘子關系尚可,家裡人這才有了些想法。
然而齊璞可以對天發誓,他對于俞大娘子的感情,完全就是純粹的師兄妹情。
他佩服這個姑娘,亂世之中,以女子之身,能做到的事情,興許他隻需一半的努力。
但這也不代表兩人一定要成親。
齊氏看着兒子的表情,瞬間明了他的想法,輕笑一聲:“隻是要你想清楚,也不用太有壓力,反正你如今這般年少,指不定日後又有什麼變故呢。”
齊璞尬笑一聲,沒有說話。
對他來說,這些确實考慮得太早了。
他知道盛朝的風氣如此,男男女女自幼年就開始選定婚姻的另一半。他也知道母親嘴上說“還早”,其實已經開始焦急起來。
他隻是不知道,母親是擔心抗不到他成親,還是擔心自己的境遇呢?
齊氏沒有逼迫他,隻叫齊璞回去好好休息,至于自己這邊,沒有必要這樣緊張地盯着,倒像是命不久矣一般。
齊璞應了一聲,狼狽而逃,原本心中的那些難過、悲怆,都被母親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搞得煙消雲散。
回到房裡時夜已經深了,齊璞一番洗漱之後,正要躺下,忽地,門被人用力推開。
齊璞轉頭看去,竟是賀笃站在門外,正滿頭大汗地深深喘息。
他一陣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随手抓起絲帕,丢到賀笃懷中。
賀笃撿起絲帕,随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三兩步走到齊璞面前,低聲道:“阿郎,咱們的人在封丘看見了薛複。”
齊璞的睡意被這一個消息炸得頓時消散。他翻身坐起,批起外衣,問道:“他帶了多少人?”
賀笃思考片刻:“沒有看見,這消息是從封丘本地人那裡傳來的,據他們所說,薛複身邊的人都穿着盔甲,人數似乎并不太多。”
“不過這打扮似乎……”
齊璞臉色發寒,冷冷接過話頭:“他倒是怕死。”
賀笃同樣臉色沉郁,道:“此人怕死是怕死,可他卻不曾想過,若不做那些毫無人性的事情,又怎麼會有人冒死刺殺他?”
若是如此,又何必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盛朝這造反起義的次數,吓到了他,然而還是威懾力不足。
齊璞冷笑一聲,道:“趙炳春的事情,還是不夠吓到他。”
薛複帶上精良的衛隊,不就是為了這個?
齊璞也沒有想到,薛複的進度如此之快。不過兩三日前,他還在武德等地流連數日不止。
不過,盛朝水路本就發達,沿黃河而下,若不耽擱太久,其實早該抵達。
何況洛陽才是他的最終目的地。其他耀武揚威的部分,都比不過在洛陽貴族之中這樣嚣張跋扈來得痛快。
齊璞一想起自家和薛複有仇,就更加堅定了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要麼把薛複困死在洛陽,要麼讓他變成自己手裡的提線木偶。
這樣看起來,他們的時間并不多了。
齊璞沉默片刻,沒有再說什麼,先叫人收拾了個屋子,讓賀笃居住。
一夜無眠,他的心裡還在想着薛複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祖母早早地離開了。齊璞不用問就知道,是去赴了程夫人的宴會。
原本齊璞還想,跟着祖母一起去程府看看,不過驟然得知了薛複即将抵達的消息,他對其他東西的熱情就暫時消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