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好文绉绉!”另一個強壯漢子咧嘴笑道,“苗大哥,我就告訴你,天涯海角,我跟你死一塊!那個死太監,跟他待一起我都晦氣!”
“哈哈哈哈——”
衆人齊聲大笑,全然不将身後追兵放在眼裡一般。
在他們身後,薛複縮在人群裡,被幾名軍士推行到山路邊,借着濃煙的掩飾,蜷縮在山崖下。
一直跟着苗輝的少年此刻也趴在薛複身側,他歪着臉,認真盯着薛複,用氣聲問:“薛公公,你怕死嗎?”
薛複眉心一跳。
這話問得,誰不怕死?
這少年一向不怎麼怕他,薛複是清楚的。他緊緊盯着眼前陸續通過的腳步,沒有心情理會對方。
很快,這一行人隻給他們留下背影。薛複松了口氣,連忙拍拍身上的泥土,小心地縮到林木後,就要站起身來。
忽然,他看見已經逐漸遠去的追兵停住腳步。一個驚心的猜想驟然浮現腦海:這夥人不會要殺個回馬槍吧?
薛複往後又躲了躲,不着痕迹地打量一圈身後的人:老弱病殘,沒幾個人能打。
能打的苗輝這會兒已經離開了,此刻他不在,薛複心中卻浮起憂愁:這真是性命難安呐!
甲葉聲逐漸逼近,最後在山路中央停下。
薛複聽見那邊傳來交談聲。是一個瘦高的男子,他被一群人包圍在中央,用生硬的語調道:“他們追上去了?”
有人連忙回答:“是,比咱們更快些,似乎……”
男人沒有聽他後面的回答,他冷哼一聲:“見了獵物的野狗而已,他們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聲音很輕,然而随着說話之人情緒逐漸波動,他的語調也有力起來。薛複将最後幾個字聽得一清二楚,心中大恨:果然是世家!
尋常山賊果然沒有這樣大的膽子,竟敢截殺朝廷天使的馬駕!
至于這一路上遇到過的刺殺,此刻已經被薛複選擇性忽視了。畢竟那是暗殺,哪裡有這樣的陣仗。
然而心驚之後更是猶豫:若洛陽當真全亂了,他帶着的這幾人……隻怕還不足夠保住他的一條命啊。
正猶豫間,霍太尉一隻手拍到了他的肩膀。
薛複猛地回過頭去,見霍太尉一隻手指着背後伏地的大馬,手勢變化,做了個溜走的動作。
“……”薛複有些心動。
他們躲着的地方并不寬敞,這條山路畢竟狹窄,留不出多少空間。薛複身後是一塊巨石,身前則是稀疏的樹枝,若不是仗着視野不佳,那些人又急着追殺自己……
想到這裡,他又回頭看了一眼。
那幾人并未騎馬,心思似乎也不在自己這裡……
若是趁此機會,應當可以逃走。
那少年此刻又擠了上來,拍拍腰刀,又指着前方衆人,像在說我能殺了他們。
霍太尉:“……”他拽住少年的袖子,把人往後面拖了回去。
薛複确實有些心動,然而看着那群人,終究還是求生的念頭占據了上風。
不要再橫生波折了,他心中如此想着,下定了決心。
……
苗輝選擇的方向背向洛陽,引着衆人朝來時的方向去。
來時的隊伍足有百人,如今卻隻剩十數人在身邊。他縱馬飛馳了一段路,眼見着追兵沒有任何被甩掉的迹象,終于死了這條心。
已經走得足夠遠,快要被追上了。
苗輝心中暗歎一聲,與身後的兄弟們對上視線。
目光相接,彼此都懂了其中意味。
高速飛馳的馬速緩緩降下來,苗輝回身搭弓,心漸漸冷靜下來。
追得最近的是個身形高大的青年,那人伏在馬背上,一雙眼睛鷹隼般死死盯着他。
這應該就是賊首。
苗輝深吸一口氣,箭鋒對準對方的額頭,幾乎隻醞釀了瞬息,箭矢離弦而出。
笃——
青年連神色都不曾變化,早早舉起了草盾,密密麻麻的箭矢都紮在盾牌上。
苗輝心知這沒有什麼用處,但困獸猶鬥,沒有束手就擒的道理,一刻不停地再度搭弓。
幾乎隻是轉眼之間,那青年就沖到了自己面前。
見勢不妙,苗輝丢下弓箭,怒喝一聲。他身邊沒有長槍,于是拔出腰刀,毫不畏懼地迎了上去。
一聲清脆的碰撞聲,青年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訝異之色。
苗輝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力氣不及自己,正要加把力氣,隻聽青年忽然喊道:“過來幫忙!”
苗輝心中一跳,餘光中瞥見一個人影迅速奔來,手中提着大斧頭,迎面而來。
苗輝舉手抵擋,然而腰刀畢竟單薄,哪裡扛得住斧頭,被打得碎裂當場,他也身軀一晃,自馬背上跳下。
落地一個翻滾,正要站起身,兩個人一左一右,像兩尊門神一般,死死堵住了去路。
苗輝還想再打,那青年手提長槍,猛地紮進了他面前的泥地裡。
手持斧頭的漢子也停在他面前,鋒利的刀口對着他的脖頸,苗輝臉色一僵,被兩人前後堵在了中間。
那青年臉色沉凝,對漢子道:“他力氣很大,看好了。”
漢子眉毛緊皺:“不如殺了了事。”
聽見這句話,苗輝心中生出一絲痛意。他這條命死了不足惜,可是……
思緒未停,一道話語聲打斷了他的念頭。
“我們又不是要造反。”竟是青年搖頭否認,回頭示意身後軍士把人捆上。
苗輝猛地轉過臉去,卻見兄弟們早已被按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心中卻松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命是保住了。
這青年正是奉命堵截薛複的趙銳。他等苗輝被捆得動彈不得,才收回長槍,翻身重新上馬,道:“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回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