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橙的話前腳傳出去,綠倚院的人後腳就來了。
“丞相大人,您都不知道,我家殿下隻不過想喝點彩玉國特有的甘泉漿,提的要求稍微多了一點,宋管家居然直接不管了,下令讓廚房不再做我們殿下的膳食,還揚言把我們趕出府去!”
來者正是昨日府前的那個鬼機靈,雖不知姓名,但想必是傅雲湦的左右手之類的人物。
他吭吃吭吃痛訴了半天,蘇橙的關注點卻在宋恪言的做法上。
跟她一樣,不打算管了。
也确實沒辦法管。
可他卻又多了一招,要把人趕出府。
若說她自己,那是有系統任務在身,宋恪言又是為何,對傅雲湦的意見這般大,莫非他們從前是舊相識。
“他真這麼說?”
對方一說她驚訝,對方再說她裝傻。
那侍從狂點頭,明顯的不滿意,眼神裡的意味明顯的不行,清清楚楚的寫着要蘇橙好好懲治宋恪言一番。
不好意思,蘇橙不想管。
“宋管家向來思慮周全,他這樣做興許有他的道理,你們也别急,肯定會安置妥當的。”說罷擺擺手,身子一轉就要往外走。
可那侍從“啪”的又跳到她前面,攔下去路,語氣強硬,“丞相府上的管家如此無禮,當真不管上一管?”
蘇橙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眼睛危險的眯了眯,這次是真的不耐煩了,“你在教我做事?”
想她堂堂一國丞相,向來隻有說教别人的份,就連天子都讓禮讓三分,一個小小的彩玉國皇子身邊侍從,居然敢公然跟她叫嚣。
文明難以普及的地方,人也會野蠻上幾分。
蘇橙面上向來樂呵呵的,很少給人壞臉色看,以至于初次見到她的人都以為她沒什麼脾氣。
事實也确實如此,過去這些年,蘇橙秉持着得過且過,不出大錯的做人道理。
可這些年的活不是白幹的,威嚴也不是虛假的,隻單單一句話,加上她斂去淺笑的嚴肅面容,頓時讓人膽怯三分。
那侍從被壓得忍不住退後兩步,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是小人之錯,求大人寬恕!”
蘇橙瞪了他一眼,一甩衣袖,離開了。
蘇橙今日進宮主要是為了考察軒轅珏的學業情況,過去都是文武師父各自将他的情況呈上來,她翻看過後便算完事,從來沒有親自去看。
待到了文淵堂,傅齊正在同他講五羖大夫百裡奚的故事,告誡他要珍惜賢德之才,以德治天下。
蘇橙立在他們之後,距離算不上近,卻剛好能聽清他們之間的對話。
軒轅珏忽然放下書,神情認真道:“那太師以為,丞相可算賢德之人?”
呦,來得不巧,剛好遇上他們評判自己了。
剛好蘇橙也想聽聽他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子。
任性妄為?毫無作為?抑或是有不臣之心?
傅齊左手執起書卷,右手捋着下巴盡白的胡須,沉聲問:“陛下以為陛下幼年時何以穩坐帝位?”
軒轅珏好看的眉毛蹙起,複而又放松下來,“全憑丞相扶持。”
傅齊點了點頭,又問:“昔年趙臨王在時,其王位先後傳予膝下三子,陛下可知為何?”
“趙臨王崩逝後,先由其長子趙宸王承其位,而後是二子趙玎王,最後是三子趙盛王,兄終弟及,而非如今傳予後代,學生以為,三王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其後代難以及,是以如此。”軒轅珏清晰的說出自己的見解。
傅齊卻搖了搖頭,“非也。”
見自己的說的不對,軒轅珏立刻求問,“還請太師解惑。”
傅齊雙手背後,語重心長:“趙氏一族是在百年征戰中建立起來,其追随的的族人部下多為英勇善戰、手握軍功兵權之人,為免主幼國疑,緻使王朝被部下傾覆,繼位者隻能是已有威望且為人臣服的君主。”
“陛下可能明白?”傅齊雙手背後,循循善誘。
軒轅珏最初繼位是因為不可抗力,起初還抱着逃避之心,卻從未想過輔佐他坐穩皇位的蘇橙要背負多大的壓力。
主幼國疑,在這個權勢能夠抵擋一切的時代裡,沒有人不想登高位,掌強權。
蘇橙有這個實力,更有這個機會,可她沒有這麼做,還将他安安全全的培養長大,企圖把他培養成為真正的帝王。
事實雖如此,可軒轅珏有時候總覺的蘇橙讨厭自己,因為有關自己的事,她總是不上心,非要官員大臣們提醒好幾次才肯做。
傅齊看他一臉沉思模樣,便知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回答軒轅珏的問題,而是繞了一下,讓他自己去思量。
讓他知道,若非丞相,就不會有他的今日,丞相的作用遠比賢德之名要重要的多。
當然,事實是在傅齊眼中,蘇橙的确不能算十分賢德之人。
她做的很多事是被衆人推着走的,或者說是被局勢推着走的,她有改變局勢的能力但從不妄為,在位這幾年也沒犯過什麼大錯,隻能說中規中矩,但算不上真正賢德。
軒轅珏忽然有些懊悔,他不該問這個問題,到頭來隻發現了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