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曲水邊流的血,并沒有耽誤水岸戲台的好戲上演。
數名舞姬圍于台上,銀鈴纏腰,蓮足輕踏;香煙缭繞,吹來嬌花嫩葉,一派春風拂面的喜悅色彩。
而小果兒立于台中央,腳踩的金圈已經燎成風火輪,穿梭在舞姬之間,燎出明豔光亮的痕迹。
商嫣善舞,請示過商父,主動走上戲台獻舞一曲。
她褪下臃腫華袍,着了一件鵝黃春衫,衣擺綴明珠,袖口藏鮮花,随着她的輕舞飛揚,盡皆抛灑而出。
暖焰飛花,小果兒伴随她的舞姿騰躍輾轉,将花瓣雨揮灑向看席,宛如聖水灑向人間。
而他自己,一手持金圈,一手拖蓮塔,自空中落下,就似聖光普照的菩薩。
大梁迷信,看客見此祥瑞場景,盡皆爆發出熱烈的鼓掌聲,更有看得激動的兒郎,雙手合十、面目帶淚,對上蒼垂憐感激涕零。
薛太後坐在戲台正下,恰有一滴冰涼的花瓣、正正好好,落在她的額間。
她旋即笑容燦爛,一手撫額,一手作揖,
“好哇,好,也不知是哪家的小仙童莅臨人間,是祥瑞之兆啊。”
薛望清坐在薛太後下首,眉眼被火光映照得透亮,
“是王妃家的仙童,王妃教得極好。”
“王妃良善,能得仙人眷顧。”
薛太後笑眯眯的颔首,環顧尋找起李挽和陸蔓的身影。
紀子瑩瞧得喜悅,也慫恿着陸桐加入了伴舞的行列。
高門貴女為戲台增加了明媚色彩,一張張秀容讓人眼花缭亂,舞裙旋轉仿若羽翼,腰間百十顆銀鈴齊齊作響,似春山中清泉垂落,清脆靈巧,響聲不絕。
伴奏與舞姿相和,較之前更加清越激昂,像是鳳凰乘風至上,引頸長嘯,一聲高過一聲,劃破萬裡長空。
定睛看去,竟是李挽彈琴、瑞生吹箫,二人領在樂班之前,頻頻對望,好不和諧。
人前,李挽根本沒有水榭裡的冷漠;
有意“招惹”白面郎君一般,橫抱弦琴,踱步慢行,緩緩落座白瑞生的席案,竟成相依相摟的姿勢。
人群瞬間被點燃,哄笑四起,細語聲鼓樂聲,伴着小果兒一次次起躍翻騰,将雜耍推上了高潮。
在場的,恐怕隻有紀家父子,全然沒有看戲的心情。
紀子輝臉色煞白,“父親……”
他的話語被身邊的中年将軍揚手打斷。
紀勇男握拳于廣袖中,目光藏起翻湧的情緒,微不可察的沖他搖搖頭。
起事關頭,不能被李挽擾亂心神!
恰在此時,
“啪!”
一聲巨響。
一根琴弦斷裂。
李挽垂頭看着鮮血湧出掌心,不知為何,心突然跳得厲害。
“殿下!沒事吧。”
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飛來,在看清時,刀鵲已經站在李挽身邊,彪形大漢握住李挽負傷的手腕,似想飛身将人帶走。
李挽環顧席上賓客,自個兒用巾帕擦淨血迹,将刀鵲屏退。
緊跟着,看席上的人都圍攏過來,請醫官的請醫官,收拾戲台的收拾戲台。
喧鬧間,忽聞一道細如蚊蠅的聲音響起,
“殿下,要不要請王妃過來瞧瞧?”
陸桐下唇咬得發白,心虛發顫。
然而,李挽根本未上心,
“小傷,不必。”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瑞生身上,“瑞生可受驚了?”
細心關切的模樣,全然就是把白瑞生放在心尖尖上在疼。
一語落下,方才還驚魂未定的賓客,又都面色暧昧起來。他們還在擔心傷情,殊知不是人家小兩口打情罵俏的把戲。
白瑞生面皮薄,根本招架不住李挽的目光,瞬間脖頸紅得滴血。
并非因為羞澀,是因為有口難辯。
瞧這兩人眉來眼去的模樣,紀勇男冷聲嗆道,“瑞生真是好福氣,能得豫章王殿下厚愛,料是前途無量了吧。”
他極力藏住憤怒,指着白瑞生,同諸公嗔笑,
“說來倒是老夫有眼不識泰山,擋了白郎的康莊大道。輝兒,回去備份厚禮,莫讓人家覺得我們怠慢了賢才!”
“大将軍哪裡話,”
白瑞生來不及措辭,趕緊解釋,
“大将軍是瑞生的伯樂,有如瑞生的在世父母,瑞生唯有敬仰,沒有絲毫别念。”
他這話本是向紀勇男表明立場。
哪曉得,李挽那厮接過他的話,卻是一番一番巧舌,讓一片忠心變了味道,
“大将軍說笑,瑞生經常同本王講起對大将軍的愛戴,與本王分享過許多在将軍府的過往舊事。本王感謝大将軍照拂瑞生。隻是厚禮就不必了,本王府庫豐厚,将将才贈了百擡珠寶,瑞生,你看可還有需要?”
他這話說的,就像上門提親的夫婿似的!那百擡珠寶聽在外人的耳朵裡,活脫脫就是百擡嫁妝。
紀家父子當即臉色沉得能滴水。
心中料想白瑞生這窩小白菜是白養了,都跟李挽分享秘密了,怕是早就被豬拱了!
衆人神色各異,偏李挽這厮不知恥得很,還笑着攀扯白瑞生。
白瑞生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他實在不明白,豫章王血氣方剛一兒郎,驅趕他利用他就罷了,沒事與自己搞暧昧做什麼?分明沒有那個意思,卻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叫所有人以為他當定了李挽的男寵。
紀家父子早已氣得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