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太後神情也躲閃起來,欲言又止,似是想勸,
“皇弟啊,你真的……?”
話至此,卻又想起李挽近來多起來的笑容,相較之前孑然一身的孤冷,是全然不同的。
“罷了,你們兒郎的事……罷了……哎罷了……”
她微微阖了眼,決定今晚回宮,就去列祖列宗牌位前認罪祈福。
太後神色不悅,其餘人等也不便再明目張膽的打趣,便張羅着往麟德殿去赴宴。
陸桐磨磨蹭蹭留在最後。
她在人群裡瞧了許久,見衆賓客你一言我一語,竟沒有一人想到阿姊,急得手裡的絹帕都汗濕了。
“王爺,”
她哆嗦着小嘴,似是用盡全力。
眼見着下一個字就在嘴邊,一聲呼喚從人群裡傳來,
“桐妹妹,快來,陸公正尋你呢。”
是紀子瑩在笑着看她,笑得滲人。
陸桐吓得立時噤聲,她的小丫鬟還在紀子瑩手上!她眼下也不知道紀子瑩有沒有抓住她的什麼把柄,哪裡敢輕舉妄動。
若是什麼都沒做過,那便罷了,偏她最近買過春藥,妄圖與白瑞生成一段佳話。如果此事讓紀子瑩聲長出去,她怕也無顔再活下去。
如此想着,陸桐目光惶惶,在李挽和紀子瑩臉上來回逡巡片刻,逃也似的離開了。
賓客散盡,李挽也沒有繼續演戲的必要,暫别了衆人之後,沿溪而行。
他步子快,很快将旁人甩在身後。
山野入目,人聲漸小,流水漸響。
刀鵲不知何時跟上他的身後,有些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
李挽負手疾行,語氣不耐煩。
刀鵲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試探了一句,
“殿下對白家郎君,不是認真的吧?”
李挽私下面對白瑞生的冷漠,就連刀鵲也沒見過,他自然也會像衆人一般猜疑;加之王爺府上就從來沒見過什麼女郎,整整二十七年,哪家好兒郎二十七年了還沒憋壞?根本由不得刀鵲不亂想……
李挽轉過來一張好氣又好笑的臉,見刀鵲面色呆滞,出其不意湊到刀鵲面前,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王爺想做什麼?
從前,刀鵲沒往這方面想過,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此刻,有了那些不堪入目的想法,再瞧向幾乎杵在自己鼻尖的王爺,丈高的壯碩護衛,當即窘得像隻鴕鳥。
“殿……殿下……想幹嘛?”
“我想幹嘛?”
李挽蹙目剜他一眼,挺直了腰背,“你信不信本王僅憑一個白瑞生,就可以讓紀家露出馬腳。”
刀鵲不妨李挽抽身,還有些懵,“紀……紀家?”
他反應了片刻,“王爺是想讓紀家覺得白瑞生投靠了我們,因此自亂陣腳?”
李挽點頭默認。
自那件事後,王爺尋找紀家破綻已經多年,能借白瑞生除掉紀家自然是好。
隻是,刀鵲有些不解,“殿下就不怕白瑞生将一切告訴紀家,紀家選擇相信他嗎?”
李挽挑眉,“此時此刻,白瑞生已經将一切同紀家坦白了。”
“那怎麼辦……”
“所以,接下來的戲才是最重要的。兵戈、征讨、烈焰大火,生死關頭才見真心。紀勇男多疑,未必相信白瑞生所言,但一定會相信自己看見的。”
刀鵲領悟了半晌,大概悟到,王爺的意思,是想在一會兒起事時,于危難之中救下白瑞生,再演一出戲給紀家看。
跟了王爺這麼多年,刀鵲有幾分眼色,旋即向李挽禀報道,
“殿下放心,小果兒那頭一切準備就緒。”
“嗯,”
李挽剛才借雜耍已經檢查過小果兒的火種,沒有問題。
“麟德殿呢?”他又問。
刀鵲回他,“禁軍也早已埋伏好。”
根據他們截獲的情報,張霄帶領的鎮遠軍會在午時,在麟德殿前起義。
屆時宴起,賓客皆集中在麟德殿,是引人注目的最佳時機。
而李挽安排的好戲也會在那時上演。
李挽摩挲着掌心傷痕,又在腦海裡飛速預言了一遍一會兒要發生的事情,似乎确實都已安排妥當。
但不知為何,方才劃傷之後,他總覺得心裡慌得很。這是他這麼多年,斡旋在朝野紛争間,都從來沒有過的不安的感覺。
興許是頭次來鹿山,興許是涉及到他不熟悉的兵戈征伐,興許為了作戲他同樣也将自己置于生死邊緣,李挽不免多了個心眼,多問了一句,
“張霄那頭呢?有何動靜?”
不料,刀鵲居然答不上來。
憨憨傻傻的郎君目光滞澀,撓着腦袋,
“都這個時辰了,他們應該早已從流觞曲水那邊的密林潛入苑中了……殿下贖罪!屬下再去巡察一圈!”
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他居然都沒留心?
李挽氣得踹他一腳,“快點,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