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用“斷子絕孫”一詞詛咒的男性水妖卻不見惱怒,隻是疑惑的歪了歪腦袋,仔細地上下打量着眼前這個紅衣的人族。
水妖俊美得幾乎妖異的面容上突然露出一點恍然大悟的神色,臉邊尖銳的耳鳍随着主人的動作而微微張開,仿佛兩隻開合的扇子。
“你是、”水妖看上去認出了她的面孔,神色頗為興奮,隻是話說了一半又變成了誰也聽不懂的妖族語言,叽裡咕噜的一連串。
坡頂衆人聽完他一長串歌唱般的話語,俱是一臉莫名,不知這些異族究竟是何意。
“他要的不是妖獸的血。”衆人身後林羽觞卻忽然開口。
法陣内妖獸依然掙紮不休,他一隻手還握着恨骨的劍柄,渾身滴湯挂水的不知是自己還是妖獸的血,一邊朝着衆人的方向回過頭來。
“他要的是師姐的血。”他說。
一陣同樣複雜晦澀的發音從他口中傳出,身材高大的水妖眼神頓時一亮,聽懂了似的對着他拼命點頭。
姚淼淼的臉色頓時一變。
“師姐的血?”她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姚珍珍”——對方回視了他一個同樣驚愕的眼神。
他們都不清楚姚珍珍曾與這群水妖約定過什麼,因此一時茫然。
“他說,師姐曾與他們定下契約。”側耳傾聽片刻,林羽觞眉頭緊鎖,沉思半響,還是開口為另外兩人轉述了河中水妖們的話語。
“契約曾許諾,師姐每隔三年便為他們提供一次血飼。……但距離上一次血飼已有八年,他們的族群已經無法繼續繁衍,隻能回到泗水河中休養。”
“他們要求人族立刻兌現諾言。”
林羽觞的話音落下,幾人皆是沉默。
誰也不知道姚珍珍曾與水妖族群建立過此等契約,如今盛彤的性命還懸在對方掌中,他們也無法貿然毀約。
可若要的是姚珍珍的血……這裡隻有一個冒牌的傀儡,要從何處取血?
不,不是沒有的。
姚淼淼忽然回過了頭,望向仍然半蹲在地上的少女。
這具肉傀儡是用姚珍珍的心頭血培育而成的,體内的确有她的血!
“師姐!”姚淼淼焦急地喊出了聲,她想大喊讓他不必理會這些妖族,此處動靜如此劇烈,玄機處即刻便到,不值得為此損傷心血。
但她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
少女一手還按在地面陣紋中,另一手卻已擡起,将一支玉質長釘擡手擲出,向着坡下河水而去。
翠玉制成的長釘内部中空,正是一支采血的靈器,如今那中空的長釘中,已汲滿了從傀儡心髒中取出的鮮血。
“血飼已成,”少女的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是取出體内心血而導緻的元氣大傷,“讓他們離開。”
她話還未說完,河中水妖已迫不及待地弓起長尾,猛地彈射起來,在坡上幾個少年的驚呼聲中,朝着玉釘方向飛去!
“咔嚓”一聲,玉質長釘被他在半空中生生咬碎!
水妖張開的嘴中露出兩排尖銳的獠牙,靈活的長長肉舌伸出,破碎的玉料混合着殷紅血液被他一絲不剩地吞食入腹中。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他下半身粗壯的魚尾上,那些原本黯淡破碎的鱗片開始蠕動着愈合。
“噗通”一聲,他重新落回了河水中,水中等待許久的其他水妖近乎瘋狂地湧向他落水的方向,他們臉上是相似的狂熱與饑渴神色,張開的嘴中露出滿嘴尖利的獠牙。
“噗嗤”,是最先趕到的水妖張開了嘴,咬在了那條高大的男性水妖的腰部。淡藍的血絲順着傷口逸散在冰冷的河水中,又很快被身後其他水妖用蹼爪小心的攏起,貪婪地吞入口中。
盛彤被陳謙拉着手臂爬回岸上時,回頭看見的便是河水中衆水妖争相分食其首領的場景。
她面色一白,險些腳一滑又跌回水中去。
“這是……”女孩顫抖的手指指向河中心的方向,“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陳謙的臉色同樣凝重,他脫下身上外套,給全身濕透的女子披上,一邊搖了搖頭,低聲說道:
“我……我也不知,”他回頭看了一眼還在支撐陣法的兩人,握住長劍的手背青筋暴起,“尋常所見水妖皆是性情溫和親人,不曾有如此暴戾兇殘……”
“陳兄!他們早不是尋常水妖了!”藍胡雲忽然大聲道,“你看見那首領的魚尾了嗎?我不知他是否混血,但這個形狀與鱗片……”
他一指陣法中被困住卻仍在咆哮掙紮的蛇狀妖獸。
“各位不覺得相似嗎?”
“這些水妖,個個生的兇惡,不知是何人豢養,竟然在這泗水河中蟄伏如此之久……”
這位燭魇派出身的弟子再次轉頭看向“姚珍珍”,似乎還想開口,脖頸後卻忽然一涼。
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他回頭,張開嘴,但什麼也沒來得及說便軟倒了下去。
姚淼淼站在她身後,收回了手,眼神冰冷的望向噤若寒蟬的衆人。
“水妖之約,乃是我劍宗内部事宜。”
“盛姑娘受驚一事,事後劍宗自會登門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