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昆山下,開春時節。
寒冰消融,山腳下的瀾昆都恢複生機,都城内路人嚷嚷,街鋪開張,占據街道的小商販支起地攤,壘砌的蒸籠、手塑泥人、雞絲粉....攤販比比皆是,吆喝聲、斬肉聲、打鐵鍛銅聲、聲聲灌耳。
路人多聚頭,這回正逢休沐,不少人進了四合圍牆的客棧,聚在一張木桌上,聽那說書姑娘續接上回未完的故事。
這世上哪能找這般美事,不僅聽書不要銅錢,就連說書姑娘也是瀾昆都裡數一數二的美人。
說書姑娘身着水青色輕裙,宛如仙女畫卷走出來般,旁人聽她講故事,當真賞心悅目。
“這神界呐,不過是六界的區區一界,神界又分出四族,其中離瀾昆都最近的神族便是山神族,喏,就住在山頂上。”說書姑娘手搖紙扇,指着窗格遠方的瀾昆山雪頂,聽客一衆看了過去。
那是一座為世人敬畏的皚皚雪山,至今無人成功登頂。
世人對瀾昆山的了解,也唯有山腳下這座尋常的瀾昆都。
“這山神一族神秘又低調,從不招惹其餘五界,所謂五界,即妖魔人冥仙,這六界當中,唯有那魔界魔尊呀.....”
說書姑娘忽然壓低喉嚨,引得聽者心癢癢,屏氣凝神側耳傾聽。
“一字記之曰——醜。”說書姑娘似乎對魔尊有股怨念,悉數嫌棄說不斷,接道:“頭上長犄角,面目猙獰,容顔可憎,身軀帶劇毒,醜且危險。”
所謂的說書姑娘,便是當今瀾昆山山神之女,桑苓。
桑苓把扇一收,折起塞進衣袖裡,隔壁桌聽得認真的畫客聆聽時已連連下筆,他擱下毛筆,講草紙呈給她看,“此圖可是姑娘口中的魔尊。”
那張畫紙上的魔尊是一頭猙獰的猛獸,奇醜無比,橫豎都與桑苓百年前見過的魔尊伽昙挂不上半個鈎子。
可桑苓卻卯力直點頭,無比誠懇道,“是也是也,此乃魔尊真容。”
“咦惹。”衆人爆發嫌棄魔尊的聲音,道:“不愧是魔,醜不拉幾的。”
有人追問桑苓,“姑娘,我想聽魔界的故事。”
“我也想聽。”奶聲奶氣的聲音源自桑苓身旁站了一位小女孩,手裡執了串冰糖葫蘆,乳牙隻長了一顆,一雙炯炯的大眼睛看得桑苓心底軟呼呼,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臉蛋,她掃了衆人一圈,神秘道:“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她這半生未踏出瀾昆山半步,哪能知道魔界什麼事呢。
衆人見這回聽不見後續,便陸陸續續散開,桑苓獨自品茗,心情大好。
講魔尊的壞話,真是讓她心情大爽,不吐不快。
她本與魔尊素不相識,卻在百年前,她在瀾昆山秘境泡溫泉時,魔尊伽昙竟然闖入秘境。
原本,她已躲得好好沒讓魔尊發現,卻還是染上魔尊負傷的隐狐斬,更讓她抓狂的是,她親自煮的十顆溫泉蛋都被魔尊不問自取偷吃了去!
後來,族長因她中了毒,從此把秘境列為禁地,這讓她又能上哪泡溫泉。
這筆帳橫豎都填不回來,既然打不過魔尊,那便在人間謠傳點魔尊的壞話,卑微的出一口小氣。
散開的人群有公子一步三回頭,忍不住回首問桑苓,“敢問小姐哪戶人家”
“哪戶人家?”見桑苓一副不明所以然還在傻傻重複公子話語,掌櫃在櫃台裡頭吆喝道,“定是這小子想娶你過門。”
這話讓公子臊紅了臉,其餘座位的人投來目光,等待桑苓回應,眼裡無不是耐人尋味的意思。
片刻,桑苓答,“桑氏人家。”
“好,多謝姑娘。”公子咧出輕松的笑容,匆匆離去這般讓他局促之地。
桑苓看向公子邁出門檻的背影沉吟,衆人以為姑娘待這公子也有此等心思。
可事實是,桑苓知曉自己并非常人,這公子又怎麼會找到她。
“桑苓——桑苓——”
是宜秋?
桑苓起身,環顧客棧四處也沒瞧見宜秋的蹤影。
“宜秋,你在哪兒呢?我怎就沒瞧見你。”
“桑苓,我在水壺裡。”宜秋的聲音尖細如鳥啼般清脆。
桑苓連忙掀開四方桌上的雪白玉壺蓋。
汪汪茶水裡,她隐約看見宜秋的模樣,原來是隔空傳畫,以茶載畫傳音。
宜秋站桑苓起居的瀾冬殿内,叉着腰氣鼓鼓着臉,青絲半搭在肩膀,額前淡抹花钿,耳邊垂戴燈籠花,袖冰勾絲裙着于身,绮麗無邊。
她天生麗質,更何況生性愛美,妝容打扮素來要多得多,桑苓與她一同成長,知道她這份打扮定是費了不少時辰,她先是誇贊宜秋一番,又知曉宜秋找自己的緣故,故而好聲好氣的賣乖,“宜秋,我給你帶了瀾昆都的春菜拌雞絲。”
宜秋可是半點也不領情,“小祖宗,你還要在山下玩到什麼時候,這都日落西山了,待會殊雪族長看不見你在瀾冬殿,可就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