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
酆朝昏君沉迷荒淫疏于統治,乃至百相失望,民心潰散。
朝中出枭雄,百官之首宰相謝钊密布羅網奪下前朝王位。
時值世道大亂,貴族出逃,謝钊處決前王,鸠占鵲巢,入住王宮,自稱新王,史稱幽朝,主城朝都更名為汴都。
自謝钊建立幽朝,一日登天,衆臣主動奉上美人,謝钊夜夜翻牌,妃嫔們同年生出三子二女,貴為受寵的荔妃于大寒當日産下一子,當日暴斃于殿内,謝钊将她葬于王陵。
宮内當年傳言荔妃死于難産。
荔妃其子由謝钊賜名單字一個忱,排行第三,封為燕王。
因荔妃死于難産,宮内傳言謝忱是天煞孤星,克死荔妃,傳言因此謝钊對謝忱恨之入骨,下令将謝忱丢到王宮西南角的朝慶宮,無事不得召見。
可荔妃的真正死因,真相無從知曉。
自謝钊上位以來,處決前朝昏君的骨血至親,乃至前朝餘黨暗中擁護前朝貴族上位,故而煽動民心。
謝钊恐王位不保,對前朝貴族發動圍捕令,貴族們逃了數年光陰,已在數個年頭被幽軍一一抓拿。
二十年年光陰,又有一批貴族在逃亡的路途終不敵幽軍追捕搜找,如今被押回幽都。
謝钊建朝十餘年來,幽都一年遇大旱,次年遇大洪,再年遇大震,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民心不穩,前朝餘黨暗中在民間煽風點火,百姓受指點,無不诟病當今王上。
民心不齊則根基不穩,内憂尚且不平,彼時更有外患不斷,邊境屢與金國沖撞。
萬物枯榮,百廢待興,謝钊深知當朝内外急需彌新。
時值一月。
世間下雪,各有皎潔與隐晦。
幽都城門外,一支由幽軍押運的奴民走向城門。
這批奴民正是最後一批前朝最後的一批貴族,共十人。
領隊的将軍騎着馬慢行,馬鞍上的他随着馬步颠簸,饒是再有精力,也在整整一月的奔波裡現出疲倦。
将軍身後,是六位穿着樸素厚實的奴民,他們垂着頭,灰頭土臉,發亂唇裂,一串沉重的黑鎖鍊從第一位奴民的手腕連着每一位,最後栓在末尾的奴民。
一旦有人逃跑,也不過是徒勞。
他們若走慢半步,身旁的幽兵若是脾氣不好,便會平白無故挨打。
兩朝的仇恨血河如同一座大山壓在敗方的身上。
這批步行前進的奴民,早已精疲力竭。
有位女奴忍不住敲敲回頭看,想看見後面奴車裡的人兒,走在她身邊的幽兵扇了她一個耳光警告,“别給我造次。”
女奴哆哆嗦嗦的點頭,天冷的原因,耳光已經不足以讓她疼痛,但她害怕的是惹了幽兵不高興,人頭落地。
畢竟,這路上并非沒有這種情況。
她垂頭走路,看見自己的手腕栓上鎖鍊,苦不堪言,又看見自己的鞋靴早已磨破了洞,腳指頭露出兩個,在大冬天裡凍得紅腫,但她早已凍得沒知覺,唯獨腳指頭旁邊裸露的線頭讓她紅了眼眶,如鲠在喉。
當初她和小姐逃難,把靴穿爛了,是小姐替她縫補。
也不知道這一路的颠簸,小姐可還好。
她心中牽挂的小姐,正是後方奴車裡的沈望。
因為是流着前朝血脈,沈望才得以關在奴車被押送,免于徒步,也正是流着前朝血脈,沈望毫無尊嚴的被扣押奴車。
奴車并不小,和她被關押在同一輛的奴車的,還有至親長兄,沈珺。
沈珺坐在她的右邊。
兩兄妹眉骨清冷,隐約有彼此的影子。
沈望彎眉如月,自有記憶時便在逃亡路上,轉移了多次地點,多年的提心吊膽早已讓她的眉間有化不開的愁緒,那雙杏仁般的眸子,有望穿秋水的悲憐。
當下,沈望的臉有泥巴,如今已經幹巴,在面頰上裂開成一條條縫。
之所以這麼做,為的是防這路上幽兵的圖謀不軌。
雖然沈家是前朝貴族,但世道正亂,自沈望初長成,被幽軍發現的那天,沈珺聽見幽軍的聲音,連忙在地上抓了把泥巴亂塗在妹妹的臉上。
他們後面還有一台奴車,正是父親沈闊與母親周娉。
四人落魄的坐在奴車裡,與其說是奴車,更像是用木闆釘成的闆車。
兩輛奴車走在路上,碾着土地裡半指厚的雪。
沈珺瞧了眼身後的父親母親,回過頭來,看向沈望的眼光中是濃濃的心疼,他擡起手,雙手的鐵鎖發出碰撞的聲音。
沈望暴露在雪天裡的手已經凍得沒有知覺了,忽然手背上迎來一雙大掌,也是沒有溫度。
她看向大掌的主人,對沈珺扯起幹裂的唇,“哥哥,不用擔心我。”
沈珺難過的搖了搖頭,這一趟入王宮,終究逃不過新王的審判。
他還記得以前在亂世中逃難,在關北一帶安定的一年時間裡,娘親生下了妹妹取名沈望,當時他還小,識字不多,隻認得望這一字裡頭的月字,便月兒月兒的喚她。
長兄如父,沈珺看着從前的小姑娘長成了少女,他眼尾一紅,在她右耳邊輕聲說,“月兒,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