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不要那麼沒禮貌，”賀留生先一步走出來，無奈蹙眉，“下來說話。”

“才不要咧，師姐又不在這兒，你管我哦。”陳素素撇撇嘴，目光直直看向慢了幾步走出來的洛行舟，臉上揚起一個十分可愛的笑：“師姐帶你回來的，但她不要我那麼稱呼你，那我應該叫你一句小師兄才對？”

洛行舟心思一動，他的神色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但還是繃住了臉，故作淡定的點了點頭。

“什麼嘛，先來的二師兄也就罷了，後來的小師兄也這個德行，一個兩個都這樣就不好玩啦。”陳素素用力歎了口氣，女孩手腕撐着牆垛，很輕巧的直接從外面跳了進來，她的衣服沾了些草葉和泥土，但看起來毫不在意的樣子，一溜小跑跑到洛行舟面前，然後彎彎眼睛，對他彎腰行了一禮：“小師兄好。”

“師姐帶回來的就是小師兄，師妹也沒什麼能給的，簡單送些見面禮算是打個招呼，師兄不要和我客氣。”陳素素一邊說着，一邊從袋子裡掏出幾個精巧的白玉瓶，一股腦的塞進了對方懷裡，态度看着倒是熱情又真誠。

“不是什麼貴重物件啦，都是丹院正常發放給内門弟子的，這些養氣丹和蘊靈丹質量都還算不錯，小師兄想來是用得着的。”

猝不及防被塞了滿懷，少年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拘謹窘色，他捧着一堆瓶子，半天沒想好一句合适措辭。

“……素素，”賀留生見狀，卻是有點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日常的丹藥師姐已經吩咐過了，不用你特意來給的。”

洛行舟一擡眼，下意識看向了身邊的賀留生。

賀留生溫聲解釋：“你還沒入名冊，丹院那邊暫時沒有你的份額，所以這些丹藥，暫時是從師姐的私賬上奏。”

“師姐給的？”陳素素一愣，沒等賀留生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已經很順口的接着說了下去：“師姐不是從來不吃這些……哦知道了，是長風吃的那些，是吧。”

長風。

洛行舟眉頭一擡，表情卻還算冷靜。

……那是折鶴一直牽着的那匹馬，他是知道的。

所以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他說，自己隻配吃和畜生一樣的東西？

聽着很有這方面意思的暗示，可是——

洛行舟想，這不太符合那女人之前的行事風格。

她的确會看不起某些人，但是她的輕視是坦然的，直白的，像是馬蹄在掠過草地時不會在意地上的蝼蟻，是一種純粹的、更高位置俯瞰下方的冷淡漠視，以折鶴的視角看待自己，她要是對自己沒有好感，亦或是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苗子，那麼按着洛行舟對她的了解，那個女人甚至根本不會有心思對自己施舍多餘的嘲諷和惡意。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拐彎抹角的提醒他的身份位置？

洛行舟的身份是什麼？少年抽出點心思回憶了一下，很平靜地想，應該是“被她領回山的小狗”。

……是小狗呢。

這種程度的評價對他來說本來就屬于不痛不癢的範疇，甚至于因為後面跟了提醒小姑娘不許跟着她一起叫的對話，所以洛行舟對這種定位還真就沒什麼所謂。

但如果要這麼幹、真要在這種地方惡意提醒他的身份卑微，她又何必在那個時候糾正陳素素對自己的稱呼。

賀留生自然是注意到了少年的出神怔愣和抿唇不語的樣子，但他隻道是師姐的提醒已經到了位，這小子現在正失魂落魄，于是轉頭對着另一個一臉無辜的女孩，輕咳一聲，故作嚴肅的提醒道：“素素，你的十遍心經師姐今日未提，但是不代表她明日也不提。”

“……”

陳素素乖乖抿了嘴，露出個十足可愛的甜笑。

“師兄……”

女孩嬌嗲嗲的撒着嬌，隻笑嘻嘻的過去拽着賀留生的手臂來回搖晃着，哼唧唧的咕哝什麼，賀留生明顯不是個能堅守本心的，很快就放軟了語氣，無奈歎氣道：“我隻能幫你抄一半……還有，若是這次師姐注意到了，我不會幫你說話的。”

陳素素完全不以為意：“不會的不會的，師姐就是嘴上說說，謝謝二師兄！”

洛行舟站在一旁看着，不發一言。

相當親密熱鬧的氛圍，而且很顯然，沒有留給他融入進去的餘地。

這也算是提醒……？

可不像是折鶴的風格，倒像是他這位二師兄有意無意營造出來的效果。

洛行舟沉默着，眨了眨眼。

他那張漂亮的臉上忽然有了變化，像是被那句“喂馬的丹藥”刺激到了情緒，少年人垂下眼睫，一副故作平靜卻又難掩不甘的複雜，連帶着精緻五官也有幾分異樣的扭曲，洛行舟慢慢做了個深呼吸，擡手對着和陳素素笑鬧聊天的賀留生行了一禮，溫聲道：“丹藥的事情，我想去親自問問師姐，不知道可以麼……？”

賀留生抿着嘴唇，他看着少年微紅的眼尾和抿緊的嘴角，停頓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告訴你師姐的住處，不過你能不能進去，師姐要不要見你，我就不管了。”

洛行舟的眼圈紅紅的，他一副強忍委屈的樣子，對着賀留生擠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笑容，然後才輕聲道：

“……那就多謝二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