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郎君這樣的見識見解，若說和隴右道獨孤家沒有關系在下是不信的。”虛破阖眼，似乎在閉目養神。

“天下也不是就他一家姓獨孤，難不成所有姓獨孤的都是他家的麼？”獨孤河大方笑道。

虛破還欲說什麼，家丁奉上顧渚紫筍茶并玉露團，便喚弑月：“餓不餓，來嘗嘗這個。”

弑月仍在原地，詫異道：“我才知道外面的人是從早吃到晚啊。”

“餓了當然是要吃的。”獨孤河也莫名其妙道。

“我在家時，酉時初刻之後再餓也不能吃了。”

“啊，你家規矩好大。”獨孤河咂舌。

“估計也是你母親為了鍛煉你戰勝口腹之欲。”虛破沉吟道，“不過的确嚴厲。”

“這就算嚴厲麼？”弑月問，“我以為練武之人都是這樣的。”

“當然。”突然沉瑟幽幽開口。

虛破沉吟：“的确如此，不苦練如何成材，所以師姥才對你贊賞有加嘛。”

弑月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淡淡點頭。

茶畢，家丁又來請去往守靈正廳，此時家眷親友已齊聚。

“少莊主去了沒？”虛破一面起身，一面問。

“今日少莊主不知何事耽誤，許是悲痛過度，神情有些異樣，我們也不好去催。”家丁無奈道。

正廳昏暗潇素，莊嚴肅穆。

正中一副大紅酸枝棺材，滲出微微寒意。

已有不少親友落座，聽聞家丁又引人來，紛紛擡眼，一見虛破，面上皆是風雲變幻。

末位聶予慈站起，朗聲問好，虛破便坐于她下手。

“昭紫閣好像沒見人來。”剛一坐下，聶予慈便附身輕言。

“昭紫閣日理萬機，想是抽不出空。”虛破道。

“那也沒有臧劍山莊莊主葬禮都不來的道理。”聶予慈奚落道，“不然江湖中都以為齊家難不成是真分家了。”

虛破隻淺笑微微搖頭。

“老閣主鲐背蒼耈，隻怕力不從心。”聶予慈繼續道，“聽聞近幾日栩姨母即将入駐長華公主府做親事校尉，若是真的，豈不是如虎添翼。”

“聶娘子有所不知。”此時經過二人身後的齊家大侍女妽兒插話道，“齊大娘子是有意接令前往，但老閣主似乎不大同意，兩人鬧過一場，齊大娘子也沒理會，自己去了。”

“你這鬼靈精，”聶予慈笑道，“說得真真的，你去洛陽見過？”

“自然沒去過，隻是聽下人們傳些閑話罷了。”妽兒低頭笑道。

“那還有什麼閑話，也說給我們聽聽。”聶予慈拉住妽兒的手，語調親昵。

“聶娘子就愛拿我們取笑。”妽兒有些羞怯，眼光偶爾瞄向虛破，猶豫片刻，繼續道：“聽見說這幾天杭州派人過去洛陽了，所以忙得很。”

“杭州……”虛破蹙眉凝思。

“杭州，難不成煙羅縷宮已經到杭州了？”聶予慈擔憂道。

“杭州不是以前花家的地界麼？”妽兒疑道。

“妽兒啊，我該說你是孤陋寡聞呢還是消息靈通。”聶予慈指着妽兒鼻尖道，“虧你還是臧劍山莊的管事娘子，花家三十多年前就沒了，隻是現如今江南道那些門派，雖名義上是齊家聶家管轄，多有不服，陽奉陰違，杭州來人，多半也是為了那些事。”

“哎呀，江南道那些門派會不會倒戈啊？”妽兒驚道。

“你這話說的，自己人再怎麼不睦也是自己人，若是投靠外人，那便是千夫所指，萬人唾罵。”聶予慈搖頭道，“江湖人，什麼都不重要，就是名聲最重要。”

“煙羅縷宮，就那麼吓人麼？”妽兒也有些憂懼。

“你不必擔心，再怎麼樣也是凡人，不可能真成神。”聶予慈安慰道，“再說，也不會讓你去迎戰啊。”

“煙羅縷宮的确是勁敵。”虛破緩緩道，語氣锵然。

妽兒還欲說什麼，卻聽見門外有人叫自己，不得已先行告退。

聶予慈望着妽兒的背影，歎息一聲。

頓時四下靜默，虛破隻垂眸望向地面，似乎出身許久。沉瑟直愣愣地瞪着面前的柱子，像是要把它盯出個窟窿。弑月百無聊賴，剛聽他們交談還有些意思，如今又沒人說話了，獨孤河也不知為何一改往日的健談，許久沒有出聲。

忽然獨孤河附身低語：“你生日是哪日？”

“十一月，還早。”弑月不假思索回答，又欲問他問這個做什麼，驟然門外一陣嘈雜之音。

衆人紛紛偏頭望去，是家丁簇擁一身重孝的齊潇走進來。

齊潇滿面悲戚，眼眶殷紅，大步流星沖進前廳，也不理會周圍人的問候，直接走在棺木前，猛一轉身，目光如炬，直逼最末排。

伸手揚指，點中虛破，沙啞凄厲。

“請諸位親友見證，昨夜我親眼所見不敢妄言，父親回魂訴冤，直言自己是被煉影堂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