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白煙直沖雲霄,茫茫天地間似是勾連天與地,天色澄碧,大地荒蕪,一望無際隻是浩瀚沙海。
四月間,塞外仍有料峭春寒,目之所至盡是衰飒之景。
地平線上出現一枚旗杆,旗幟破舊不堪,頹敗下垂。
風未動,旗亦未動。
一隻蜥蜴爬過沙丘,留下蜿蜒痕迹。
一匹白馬踏過蜥蜴的爬痕。
馬上坐着獨孤河,他頭戴鬥笠,神色陰郁。
一駕四輪馬車跟在他的身後,馬車裡坐着三個人。
虛破,沉瑟,以及被捆紮結實的阿依莫。
阿依莫一路喋喋不休,倒和虛破相談甚歡。
“虛破公子,求你了,讓我給你治病吧。”阿依莫雙腳雙手被縛,語調仍舊輕快,猶如無憂無慮的孩童。
“你吵了這一路,還沒放棄啊。”虛破一邊仍細緻打磨那塊沉香木,一邊無奈笑道,“況且,你馬上要被押解至獨孤家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不擔心麼?”
“擔心啊,可擔心也沒用,比起這個,還是你這個千載難逢的病人比較有趣。”阿依莫嘿嘿笑道。
虛破不再說話,由窗牖望向窗外,沒有一絲雲,透露出詭異的靜谧。
“不過,你實話告訴我,你相信我是兇手麼?”阿依莫不依不饒。
虛破搖頭:“我不相信。”
阿依莫面色大變,訝然道:“那你還不放了我!”
“我也不能放你。”虛破無奈歎道。
“為什麼?你忍心看我冤死麼?”阿依莫中氣十足地大喊。
虛破笑着避開阿依莫的目光,阿依莫氣不過,嘟嘴瞪眼道:“你又不放我,又不相信我是兇手,那你趟這趟渾水做什麼?”
“我要去告訴獨孤家家主:你不是兇手。”虛破淡淡道。
“哈?”阿依莫已經哭笑不得,“你是病到腦子了麼?你覺得獨孤家主人會信麼?”
“她必然不會相信。”
“我怎麼覺得你在耍我?”
虛破直視阿依莫的雙眼,字字铿锵:“因為她需要出師有名。”
阿依莫陷入沉思,驟然眉宇間駭然失色,脫口而出道:“你的意思是獨孤家是為了找一個進攻聶家的借口讓艾娅拉自殺!”
見虛破微微點頭,又問:“你确定麼?”
虛破搖頭。
阿依莫頓時洩氣,悶悶道:“合着你都是推測......”
又目光炯炯地望向虛破:“所以你,你不放我走,是為了聶家給獨孤家一個交代,阻止獨孤家繼續發難?”
虛破望向阿依莫,有些猶豫地點點頭,雙眸靜谧如深潭。
“你為了什麼?”阿依莫百思不得其解。
“為了......”虛破不再開口,又望向窗外。
窗外,在最前面,一個身影騎着馬茕茕孑立。
弑月行走在最前方,獨孤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雖弑月執意回家,畢竟有一段順路,在虛破勸說下,勉強同行。
出發前,聶予慈曾來相送,淚眼婆娑,弑月一言不發望着她,最終聶予慈無語凝噎,隻好在馬車後目送。
離開聶家已有六天,六天裡,弑月沒有再看過獨孤河一眼,說過一句話,既是不想說話,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過去和獨孤河相處,總是他說她聽,她隻需要偶爾回應,如今再相處,兩人之間似乎已橫貫溝壑,即便他再談笑風生,她心中也會嫌隙:他此刻的笑,有幾分是真?
這一切都讓她疲倦,無論是聶家齊家還是獨孤家,她都不想再有瓜葛。
如今她隻想回家,在自己睡了十三年的床上躺一會兒。
至少在那裡,一切都是真的。
不遠處的地平線上,凝固的旗幟逐漸畢竟,現出旗杆旁仿若用黃土堆起來的飽經風沙的白骨客棧。
馬已勞累,獨孤河決定在白骨客棧暫時歇腳。
弑月還在往前走。
獨孤河策馬疾馳,追上弑月,故作随意道:“不如歇一歇吧。”
弑月目不斜視,仍舊前行。
“你可以不休息,馬不能不休息。”獨孤河道。
弑月猛然拽住缰繩,垂眸看向□□馬的腦袋。
這是一匹剛在張掖換的馬,亦是通體雪白,隻額間一抹嫣紅,與獨孤河的也拉馬車的同屬西域大宛駒,卻有些歲數,所以性情溫和,一路上與她相處和睦,便不忍心馬遭罪,也不看獨孤河,翻身下馬,牽着缰繩走向白骨客棧。
虛破等人也已下馬,見到弑月過來,略帶幾分笑意道:“還是要回家麼?”
弑月點點頭。
小二已出來幫忙牽馬卸鞍,一擡眼認出獨孤河,喜道:“诶,你不就是上月在這裡差點被燕不留砍死那個。”
獨孤河調侃道:“你記性可真好。”
“可不是嘛,主要是那個救你的人,實在厲害,讓我不得不記住。”小二抑揚頓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