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月便将剛才情形複述一遍,沉瑟眉頭稍松,接過玉瓶。
“你很快就能恢複了,但是他,”筚篥望向虛破,“他我真不知道如何醫治,他明明就應該死了啊。”
“你這話,前不久我們還聽人說過。”弑月幽幽道
“哦,那真是奇事,回去問問家主,看她能否看出他身上有什麼秘密。”筚篥沉思道。
“母親近日在做些什麼?”獨孤河突然漫不經心道。
“沒做什麼,隻是整日馴馴鳥。”筚篥歪歪頭,“對了,時常念叨讓我們打掃你的屋子,生怕你回來時落了灰。”
獨孤河低頭淺笑。
弑月望向虛破靜谧的面龐,心中惆怅,本來已決定回到家中,卻又生事端,等虛破安全之後,是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的。
***
車已過肅州城門,相較長安的繁華雍容,益州的精巧華美,肅州城更多一重獨屬大漠的渾樸蒼茫,街上胡人聚集,南腔北調,沸沸揚揚。
馬車似乎停頓片刻,弑月欲下車,還未起身,忽然又前行,她狐疑地望向窗牖,卻外面剛才還熱鬧的街市瞬間了無人迹,心中一驚,猛回頭望向獨孤河。
獨孤河聳肩笑道:“已經進我家了啊。”
意思是此刻已是進入獨孤家的宅院?
她半信半疑地探出頭,卻見一望無際,盡是莽莽碧草地,遠處星星點點坐落幾片胡楊林。
這時一群煙塵壓地而來,走進了才看清是一隊駿馬,皆風駿雲升,鬃毛飛揚。
領首的是一個胡人女子,高大健壯,面色黝黑,在車馬外勒馬停留,翻身下馬,走到窗牖,一手搭在窗棂上,叉腰道:“大郎,你怎麼回來了?”
漢話說得一口胡音。
獨孤河笑道:“帶朋友回來玩玩。我母親在家裡麼?”
“自然不在,她在南邊馴鳥。”
說着女子望向弑月,爽朗吐出一串弑月聽不懂的話語,迅速一躍上馬,奔騰而過。
“她說什麼?”弑月問獨孤河。
獨孤河莫名耳尖微紅,輕輕咳了幾聲,語氣敷衍道:“她說你看着就聰明。”
弑月半信半疑,但懶怠追問,還是望向窗外。
沉瑟一直抱劍盤坐,閉目養神,一言不發。
忽然虛破也咳了幾聲,緩緩睜開眼。
幾人忙把他圍住。
“這是已經到獨孤家了麼?”虛破被弑月扶着坐起,氣若遊絲道。
弑月點頭,虛破望向沉瑟:“你沒事吧?”
沉瑟定定直視虛破,許久,面無表情道:“你先顧好你自己。”
虛破笑道:“我已經偷活了這麼多年,酆都大帝應該還沒發現我。”
沉瑟白他一眼。
聽完弑月複述,虛破面上陰晴變幻,尤其是聽到阿依莫逃跑,眼中碾過一抹陰鸷,但聽到鸮鸮兒偷襲,得筚篥所救後,神色複而轉為和煦,對筚篥道謝。
筚篥隻微微點頭,望向獨孤河。
“既然阿依莫已逃,你還要見我母親麼?”獨孤河問。
虛破面色波瀾不驚,沉吟許久,道:“既然已經來了,沒有不問候一聲就走的理。”
話音未落,馬車已經停下。
筚篥率先跳下馬車,伸手欲扶獨孤河。獨孤河隻微笑擺手,自己下車。弑月與沉瑟一左一右扶虛破下車。
面前是一片茂密胡楊林,綠葉成蔭。林中鳥鳴婉轉,靜谧悠然。一條小溪穿林而過,更襯得林中悄怆幽邃。
幾人在筚篥的引路下往林中走去,隻見樹蔭下有一偉岸女人,一身暗金紋黑紗長袍,深目高鼻,眉如雙刀,烏發如墨,正仰面望向樹梢,陽光灑落在她眼裡,清透碧綠,聽見動靜,收回目光,投向來人,銳利四射。
突然枝頭傳來翅膀扇動之聲,一隻白鸢優雅地落在女人肩頭,收起翅膀,也定睛望向來人。
獨孤河上前,笑道:“母親,我回來了。”
女人上下掃視他一番,隻在他手臂傷口上微微停留,便立刻轉向身後幾人。
虛破拱手行禮道:“在下練影堂虛破,見過獨孤夫人。”
女人用同樣的眼神将幾人挨個端詳一邊,遲遲開口:“我是辭雀,不可稱我為‘獨孤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