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月卻搖頭,一字一頓道:“我猜測,昨日不止一位。”
“還有誰?”虛破忙問。
“還有一位,設下幻境迷惑我,被我識破,但她的幻境與現實幾乎分毫無差,若是下次她設下更複雜精妙的幻境,我不知道能不能突圍。”弑月語氣失落。
“或許,還有一位,早已出現。”沉瑟沉聲道。
弑月望向她。
“當日僞裝齊家家丁的母親,對信封下咒者,”
忽然弑月靈光一閃,脫口而出:“等等,我想起來了,當日我去臧劍山莊見到齊梁詐屍那晚,曾在停屍間後面見到一個身穿輕紗的人影,所以齊梁詐屍也是第二位的操縱所為。”
虛破恍然,迅速道:“原來如此,齊梁的屍首被縫合後又能被短暫控制,所以演上一出詐屍,挑撥中原内鬥。”
沉瑟幽幽道:“那看來是多此一舉。”
虛破苦笑:“練影堂與齊家的仇怨的确難以平息。”
又轉向弑月,神色嚴肅道:“當初,我一直以為我父親是被召去洛陽,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是被押解至南海煙羅縷宮。”
弑月詫異:“為什麼?”
忽然門被打開,辭雀站在晨霧中面帶氣定神閑的淺笑。
弑月有些猝不及防,直愣愣望向她。
辭雀上前笑道:“怎麼?你的傷也不是我造成的,這麼這樣一幅神情看着我。”
弑月搖頭,垂眸不語。
辭雀臉上忽然浮現出複雜的神情,在她輪廓鮮明的臉上尤為高深莫測,許久開口,聲音缥缈:“齊楷是死在南海。”
虛破猛然擡頭,決然望向辭雀。
“你知道為什麼昭紫閣要把齊楷推給煙羅縷宮麼?”辭雀略帶悲憫地對虛破問。
“自然是忌憚練影堂和弑月城的姻親關系。”虛破聲音沙啞蒼涼。
辭雀搖頭:“不僅僅如此,真正的原因,是昭紫閣與煙羅縷宮合謀進攻誅天教後分贓不均。”
虛破霍然起身,難以置信:“昭紫閣勾結煙羅縷宮?”
“當然,大戰之後,煙羅縷宮損失三名掌燈使,借此對昭紫閣興師問罪,于是齊家就被齊楷推出去做替罪羊。”
“你怎麼會知道!”虛破已不能控制自己的語氣。
“不僅我知道,阙令飖也知道,不如說,武林上層,都心知肚明。”辭雀揶揄道。“你不如好好想想,你父親這個人,是不是已經成為齊家的心腹之患。”
虛破緩緩坐下,空視前方,語氣頹然:“我父親,曾在齊家同輩中出類拔萃,未及弱冠便名滿江湖,被族中寄予厚望,卻選擇和出生寒微剛剛嶄露頭角的我母親離開齊家,輔佐她創立練影堂,自此和齊家族長齊銮交惡。”
“江湖中的恩怨,就如同大漠上的風,永遠不會停息。”辭雀悠悠道。
又望向弑月:“我已告訴過她,艾娅拉一死,天山派萬世一系的記憶徹底斷絕,所以煙消雲散之事,本是平常,你又何苦執着不放?”
言畢,辭雀雍容起身,徑直離開。
***
風未動,旗亦未動。
無涯無際的天地間,一隻旗杆孓孓獨立。
馬車奔馳,留下兩道煙塵。
車中三人都沒有說話。
虛破閉目養神,實際上被剛剛得知的真相攪擾得心神不定。
他已看出,無論如何,辭雀都隻會選擇有利自己的一方,她的态度如此疏離莫測,甯可獻祭天山派聖女也要獲取揮師入關的條件。她是以一種袖手旁觀的态度看待中原武林的安穩,甚至,願意做一個渾水摸魚者。
這種人,隻能希望不要成為敵人。
弑月仍未從被掌燈使擊敗的打擊中振作起來,心中郁悶,隻是此行将見到隐俠,才稍微減去胸中滞澀。
她望向窗外,又憶起那日的夕陽,夕陽下攀住獨孤河頸窩時胸口和肩頭的疼痛,更多的,還有心髒幾乎爆裂的劇痛。
這種痛苦會讓她記住那日的夕陽。
出發時獨孤河一直沒有出現,是筚篥給他們安排的車馬,自然還是不用謝她,都是少主的意思。
此時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她仍然難以确定,究竟是希望他出現還是至此永遠不再見。
然而,這一路上,似乎已經已習慣他明麗燦爛的笑容和歡快熱情的談笑,在他的聲音消失之後,竟然莫名有些想念。
忽然,似乎是回應她的想念,獨孤河的聲音出現在窗外。
他策馬狂奔,追上馬車,對她笑道:“讓我送你們一程,好不好。”
虛破無奈笑道:“你這一送,隻怕是要送到長安。”
獨孤河被戳穿心思,咧嘴一笑。
“我要道歉。”他有些為難道。
“為誰?對誰?”虛破定定道。
“為我母親,對......”他望向弑月,“對你。”
立刻又道:“我母親言辭有些刻薄,或許也是理念不同。”
虛破不置可否。
“對你......”獨孤河緩緩道:“就算我說過再多假話,但我的心是真的。”
弑月望向他,太陽的影子在他眼中的森林上空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