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辭雀坐于正座,正好整以暇地用一隻琉璃杯喝葡萄酒。
下手,虛破也端起茶杯,但一連吹了許久,都忘記喝一口,滿心裡隻記挂他們的安危。
忽然沉瑟大步走進前廳,面無表情。
虛破忙問:“他們呢?”
沉瑟垂眸道:“不用擔心。”
既然沉瑟這樣說,虛破也不再追問,但對茶杯還是一味出神,依舊忘了喝。
天色漸晚,辭雀隻自斟自酌,神情全無一點擔憂。
虛破已起身站在院中,望向西面的天空,一點夕陽的殘輝将整個西方天空暈染成金紅,像是點燃一副堇藍緞子上,隻是火勢逐漸息微。
大門已有兩個人走進來,一前一後,前一個腳步踉跄,手捂肩頭;後一步不緊不慢,隻随行左右。
虛破連忙走下台階上前,正是那二人。
“你的肩膀怎麼了?”虛破開口便問。
弑月瞥他一眼,還未開口,虛破又急道:“快進來坐下。”忙扶弑月進正廳。
辭雀注意到,眉頭微蹙,緩緩放下琉璃杯,起身上前。伸手在弑月額頭處撫摸片刻,面色一變道:“你們遇到的是什麼人?”
獨孤河講完,虛破困惑搖頭:“從未聽過江湖中有這樣的人。”
辭雀陷入冥思,面上暗潮湧動,許久,又端詳一遍弑月肩頭的傷勢,字字锵然道:“煙羅縷宮。”
虛破一驚,忙問:“為什麼?”
三個字其實問了兩個問題:為什麼斷定是煙羅縷宮?為什麼煙羅縷宮準确攻擊弑月?
辭雀沉吟片刻,道:“煙羅縷宮第二位掌燈使,可操縱屍體。你們遇到的屍卒大軍,就是她的部下。”
沉瑟眼中閃過一抹厭惡,獨孤家面有後怕之色,弑月低頭不語,虛破欲繼續追問,辭雀卻先一步作出解答:“煙羅縷宮圖謀中原已久,我聽說已進犯衢州,難道你還不懂麼?”
虛破搖頭:“但為何攻擊弑月?”
“試問誰不想得到阿底提之經?”辭雀冷笑,“若煙羅縷宮得手,必是如虎添翼,勢不可擋。”
憂憤逐漸蔓延在虛破雙眸中,辭雀下一句話更讓他眼眶殷紅。
“我知道練影堂為止戰暗殺欲謀反的河西節度使,但虛破公子,你的平安大夢又能做到幾時呢?”
言畢,辭雀頭也不回地離開前廳。
虛破平複呼吸,将弑月扶起,與沉瑟一起送她回屋。
在即将進入後院時,弑月忽然一把抓住虛破的手臂,貼向他耳廓低聲道:“齊梁的咒,是将他練為屍卒。”
***
一夜難眠。
不僅因為已昏睡一天一夜自然難以入睡,也是因為煙羅縷宮僅僅一位掌燈使就讓自己方寸大亂,若無救援,一定會落入敵手,更有可能會被逼入城,那時不就重蹈姥姥去世時的覆轍麼。
而這樣強大的對手有七位,甚至最頂尖的宮主至今尚未出手。
而那次攻破弑月城的人難道是母親的哥哥?姥姥還有一個孩子?
我必須立刻見到隐俠,她攥緊被面暗自下定決心。
門外有人敲門,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我進來送藥。”
弑月答應一聲。筚篥端着一隻捧盒走進來,取出玉瓶和紗布,手腳麻利地給她喂藥包紮。
忙活完,弑月望向筚篥道謝。
筚篥卻噘嘴道:“不要謝我,是少主讓我來的。”
聞言,弑月面上冷了幾分。
“你很讨厭他麼?”筚篥幹脆問道。
弑月搖頭。
“那喜歡他麼?”
弑月沉思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好吧,我知道了。”筚篥故作高深道,“你是喜歡他的一部分,讨厭他的另一部分,對吧?”
弑月覺得這個小丫頭有點吵,正想請她出去,虛破與沉瑟走進屋内。
筚篥知趣離開,虛破坐下便問她傷勢如何。
“已好了大半。”弑月點頭,“隐俠有消息了麼?”
虛破展顔一笑,喜道:“就是告訴你這個好消息,隐俠已過洛陽,不日就抵達長安。”
弑月瞬間通體舒暢,連帶着一身疲倦疼痛都煙消雲散。
但虛破下一刻又皺緊眉宇:“隻是你昨日說的,齊梁很有可能是煙羅縷宮下的咒。”
弑月點頭:“對,目前來看就是第二位掌燈使要将他做成屍卒。”
“我昨晚已與沉瑟商讨過,她描述那些屍卒行動魯莽笨拙,是一味使用蠻力的傀儡,我推測她們對齊梁可能是另一種手段。”
弑月沉吟片刻,道:“齊梁自刭是昭示天下自己已死,很顯然這是她們意料之外的,假若齊梁并未自刭,而是任由毒發,他也會死,但是......”
“但是”虛破思索後,接上弑月的推理,“他會留下全屍,第二位掌燈使會掌控他的屍體,用以齊梁之名接管臧劍山莊,那時,齊梁将會是中原武林中最深的間諜,中原武林的一舉一動将纖悉無遺地徹底暴露。”
“還有可能,”沉瑟忽然插話,“臧劍山莊會反水,挑撥離間。”
虛破點頭:“如論哪一種都是後患無窮。”言畢歎息一聲,“不得不說齊梁的自刭是壯士斷腕。”
弑月沉瑟靜默無言,許久,虛破憂道:“煙羅縷宮一位掌燈使就能攪翻天地,實在是中原之勁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