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侍衛看見齊桢,紛紛低頭斂容,不敢詢問。
宅中道路寬闊,但縱橫交錯,極容易迷路。齊桢在最前方,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一見她便駐足低頭,直到他們離開才敢擡頭走動。
月規半天,瓊樓金阙。
齊桢停步,指向一處偏廳,道:“去吧,他應該在等你們。”
然後轉身離開,幾乎轉瞬間消失在夜色中。
三人半信半疑地走向偏廳,大門洞開,裡面坐着兩個人,正在喝茶。
一個人正是虛破,另一人确實聶予慈。
虛破見到他們,微笑起身,走近後又注意到沉瑟的傷勢,忙上前扶住沉瑟。
“你是怎麼來這裡的?”弑月忙道。
原來在獨孤河拿上霹靂彈後,虛破一直在原地等待,沒多久樓上傳來爆炸聲,他心中擔憂,加上箭雨已徹底停歇,便決定出去看看,但還未走到高樓下,就聽到萬馬陣中心又一陣巨響,知道是獨孤河爆炸成功,但頓時馬匹驚慌四散。
馬群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朝虛破疾沖過去,忽然一匹白馬從大道上飛馳而來,拉住虛破的手一把把他拽上馬背。
正是聶予慈。
“他們呢?”聶予慈忙問。
“去了樓上。”虛破回答。
“這裡太亂了,我們先去山道。”言畢,操縱白馬靈活躲閃,直奔山道。
山道中果然馬匹稀少,雖仍有些狼藉,但已比平地安全一些。
“齊家竟然用萬馬陣來對付你們。”聶予慈蹙眉感歎。
虛破卻道:“你一直跟着我們麼?”
聶予慈直視虛破,坦然道:“對,因為我不想看見你死在昭紫閣。”
虛破笑道:“還未到最後時刻,誰死都不一定。”
“好。”
忽然樹林中傳來一陣撫掌聲,一個面容淩厲,鋒芒畢露的中年女人走出來。
“你是......”聶予慈認出對方,但驚訝得說不好出話。
女人唇角微勾,現出穩操勝券的氣度,大方道:“我是齊栩,我送你們上山。”
虛破道:“我還有同伴沒來。”
“他們自然也會有人送,眼下我隻送你們。”
話音剛落,齊栩便轉身走向山道。
二人來不及多想,忙下馬跟上。
聶予慈不禁問:“栩姨母,你為什麼要幫我們?”
“很簡單。”齊栩回頭笑道,“我想給齊銮添點兒堵。”
聶予慈和虛破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搖搖頭。
二人皆不是健步如飛之人,所以隻能互相攙扶慢慢上山,但齊栩一言不發走在前面,并不回頭便估量到和二人之間的距離,一直身處視線之内,不必擔心走丢。
聶予慈望着齊栩不遠不近的背景,忽然低聲道:“虛破,當初若你父親留在齊家,如今齊家的繼承人,應該就是你了。”
虛破無奈道:“我父親留在齊家,如何與我母親相遇,怎會有我?”
“彌老堂主太烈性,如果願意留在齊家,未必不能成為武林中一對德高望重的佳偶。”
“若母親留在齊家,也不會有煉影堂。”虛破搖頭。
“我記得當初,你父親被齊家上下寄予厚望。”聶予慈遙望遠處,“昭紫閣這樣強盛的門派,百年基業,可以輕易撒手離開,至今讓人佩服。”
然而弑月幽幽說出艾娅拉死前那句:“萬年基業,也是彈指一揮間。”
聶予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虛破緩緩道:“母親當時,的确隻是一個無名小卒,但已嶄露頭角,也從未用過父親的身份。”
又強調:“無論是在交惡前,還是交惡後。”
聶予慈回憶道:“我記得年幼時,我們這一代其他孩子總是聽大人說,煉影堂的齊渺将來一定是人中龍鳳,如今我才知道,齊家親手毀滅這顆新星。”
虛破冷笑道:“一個不聽話的能人,比一個聽話的蠢貨,更加麻煩。”
在齊栩帶領下,二人很快通過彎彎繞繞的山道,來到昭紫閣正門前。
聶予慈與虛破上前仰望器宇軒昂的正門匾額,上書三個鎏金大字,夜色中依舊熠熠生輝。
聶予慈歎道:“這麼多年,這三個字仍舊金碧輝煌,讓人不敢直視。”
“自然。”虛破道,“這塊匾額,每天擦拭,每年換新,怎麼可能蒙塵黯淡。”
“四歲那年,你我就是在昭紫閣相遇。”聶予慈道。
“十四年了。”虛破感慨萬千。
十四年前的元夕,所以齊家子孫齊聚昭紫閣,聶予慈也随母親前往,在那場紙醉金迷的盛宴中,她看到了彼時七歲的齊渺。
齊渺站在齊楷身邊,雖隻有七歲,但已英姿勃發,如珪如璋。
齊楷時隔十年再回昭紫閣,也是顧念和齊銮的骨肉至親,意圖破鏡重圓,便也将兒子帶來給齊銮看看。
自然衆人交口稱贊,但齊銮仍故意冷落齊楷父子。
一時氛圍尴尬,聶予慈母親便指點她去和齊渺主動交好。
其實一般七歲的孩子都不願和自己小的孩子玩,他們總覺得自己已經非常成熟。
聶予慈有些忐忑地走向齊渺,望着他身上的松壽紋和長命鎖,并沒有指望齊渺對自己多麼熱情。
但齊渺立刻微笑,和她交談嬉戲,似乎等待許久。
孩子總是喜歡熱鬧,沒多久,其他幼童也加入他們,都玩得不亦樂乎。
七歲的齊渺,第一次進入昭紫閣,遇到是熱情和善意。
但那是還未長成的幼童給予他的。
如今他再次進入昭紫閣,面對的是一群已經徹底失去赤子之心的成年人。
齊栩回望他們一眼,似乎也回到十四年前那個元夕。她略微出神,還是定了定心神,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