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正在混戰的掌燈使和隐俠,竟然不由自主停下招數,一齊望向冰晶。
掌燈使眼中盡是崇拜和嫉恨,感歎道:“這個強大的秘術,世上竟真有人曾險些企及到宮主的高度。”
隐俠回憶起和弑月神的過往,又見到花晝久别重逢的面龐,竟不由自主流下一痕交融鮮血的淚水。
此刻她無比懷念舊友,也從未如此真實地感到天地間踽踽一身。
下一刻,阙令飖毫不猶豫,再次舉起手臂,一掌劈下。
連掌燈使都面露不忍,感歎暴殄天物。
隐俠想飛身搶救,但困在水潭之外,無力回天。
千鈞一發之際,獨孤河飛身上前,竟然攔在冰晶之上,用自己的身體攔下這一掌。
頓時猶如肋骨盡碎,一口鮮血噴灑在冰晶之上。
“不——”
弑月的雙眸被震驚撐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一股可怕的憤怒席卷全身,她像是毫無知覺一般,忘卻了身體的疲憊和疼痛,徑直起身,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擡起手,如何召喚出修光劍,如何一劍刺向阙令飖。
阙令飖見到弑月猶如着魔一般直愣愣沖上來,似乎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揮手,一掌攻向弑月。
弑月已猶如掌燈使練就的屍卒一般,失去所有的理智和知覺,飛身上前,一劍劈向阙令飖。
阙令飖勉強躲閃,還是被劍氣所傷,神情一變,覺察出此刻弑月已是背水一戰,平穩氣息一掌擊向弑月右臂。
弑月右臂已鮮血淋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手臂,僅僅是靠着過去的本能在揮動長劍。
一抹凄厲的光芒在劍身上流走,如同修光劍也在為她哀悼。
她飛身躍上冰晶,居高臨下,猛然刺向阙令飖,這一劍的速度幾乎難以想象,再看到劍氣的刹那,阙令飖仿若看到一位故人。
她知道自己躲不過。
下一刻,劍鋒劈碎冰晶,一聲巨響,爆裂開來,震蕩的餘波幾乎将阙令飖四分五裂。她重重落地,滾向水潭邊緣,但終究内力深厚,雖遍體鱗傷,血流如注,還是強撐着身子仰面望向冰晶,一刹那,她發出癫狂的大笑。
冰晶在接觸到修光劍瞬間,灰飛煙滅,其中的花晝猶如倒映在鏡面的影子,随着影子的碎裂一同消逝,仿佛那真的隻是一個幻影。
弑月空洞的目光望向空中漫天的冰晶碎片,那是一場大雪,緩緩飄落,幽幽寒光愈加黯淡,終于雪停了,一切塵埃落定。
修光劍随着雪花一起消融,弑月力洩跪地,強烈的困倦和劇痛再次襲來,她感到僅剩的一絲神智正在逐漸流逝。
阙令飖仍在狂笑,如此狂喜的刺激之下,她甚至忘卻了傷痛,顫顫巍巍站起身,目光從幾乎要随着冰晶一同碎裂的弑月移到對岸的隐俠身上。
“是我赢了。”阙令飖乖戾笑道。
“是你赢了。”隐俠竟雙眸平靜,無喜無悲。
阙令飖似乎沒有想到她的反應,冷冷道:“如何?是我殺了他,還将他挫骨揚灰。”
“所以,此刻你放下了麼?”隐俠的聲音忽然悠遠空寂。
“我……放下了麼?”阙令飖忽然捂住臉,撲向水潭,在水面上尋找自己的倒影。
本來漆黑一片無法映照任何事物的水面竟然浮現出一個女人的面龐。
一個錦瑟年華,驚鴻一瞥的女人。
那是阙令飖年輕時的面龐。
她不可思議地望着水面,忍不住伸手想撫摸那張臉。
“她還記得你,記得你當初的容顔。”隐俠道。
阙令飖竟柔情低語道:“對,她應該記得我那時的臉,她應該記得。”
但下一刻,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擊碎那張傾世面容。
掌燈使略帶不耐煩上前,威嚴道:“宮主已等待太久,你即刻控制住弑月神。”
阙令飖看見面容随着水面的漣漪而破碎,眼中露出不忍和悲痛,下意識地伸手想掬水,最終清醒過來,還是住手,眼神一凜,起身走向弑月。
弑月仍跪在廢墟上,偎依在已失去知覺的獨孤河身邊。瞪大眼睛,但眼中空無一物,耳邊也已聽不見任何聲音,仿佛她的整具靈魂已在如此高壓之下徹底離體。
阙令飖上前,一把鉗住她的脖子,沒有任何反抗,她的軀殼已不屬于她自己。
步辇上輕紗忽然無風自動,檀木雕塑般的瀛淮伸出食指,在空中揮動,口中念出奇怪詭異的咒語。
終于,她說:“走。”
山洞中頓時天崩地裂,仿若地震。隐俠驚懼擡頭,望向洞頂,那裡竟然像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撕裂一般,逐漸裂開,露出天空。
阙令飖仍鉗住弑月的脖子,其實根本沒有必要,弑月眼中隻有一片黑暗,近乎失去所有五感,隻能感到身下如舟行海上,劇烈颠簸。
聶予慈恓惶低頭,眼中閃過不忍,像是逃避一般抱住自己的腦袋。
所有人已在巨大的震顫中驚得啞口無言。
山洞頂部的裂痕愈加寬闊,幾乎是将整座山都撕裂開來。
最後一陣轟然巨響,塵土飛揚,遮天蔽日,許久,所有人仍被耳鳴包圍,好不容易看清周圍,竟然發現此刻身處大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