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河歎息一聲，道：“我母親認為，一般人的靈魂毫無用處，想要參悟阿底提之人，必須獻祭與自己緊密相連的靈魂，所以，她獻出了筚篥。”

“你為什麼……”弑月的聲音幾乎低到塵埃裡，猶如一顆淚水落下，她想到那個單純而開朗的少女，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逝。

“我阻止過她，但你知道我……我還是沒有辦法，但她自己也很清楚，筚篥的靈魂沒有辦法為她建立連接，或許，隻有我的靈魂才可以。”

“所以你？”弑月猛然抓住他的手。

獨孤河搖搖頭，安慰道：“你不必擔心，她放過了我，盡管我很清楚，如果你失敗了，她随時會用到我的靈魂。”

他的面色暗下去：“或許，這就是她讓我誕生的意義吧。”

弑月猶如虛脫般再次靠在樹幹上，看着明麗的天空，心中卻是如此蕭索慘淡。

繁星閃爍，如此無辜，如此萬古如一，但天空下世人卻無一刻不在承受折磨。

她不敢再回想昙花中的深淵，那個少女純淨的靈魂也被囚禁其中，甚至，她的犧牲沒有換來任何價值，隻是因為上位者一腔空想。

還有虛破……不，她不能想到虛破，因為那會再次讓她深陷愧疚和絕望之中，她隻能暫時望向正在生火的獨孤河，甚至希望此刻出現什麼意外，能讓她暫時逃離那場追殺。

火焰緩緩吞噬木柴，顫抖的火光中，獨孤河仰面看着她，卻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忽然，從草叢中傳來一陣嘈雜的動靜。

獨孤河霍然起身，幾乎是帶着一陣得救般的欣喜，厲聲道：“是誰？”

即便可能是危險臨近，弑月還是忍不住和獨孤河一樣感到解脫，思緒終于不用再被那片血海牽引。

“是沉瑟麼？”弑月問。

獨孤河搖頭：“不對，沉瑟失去找水，不是那條路。”

接着，草叢中探出一個人的腦袋。

一個所有人意想不到之人。

“阿依莫！”獨孤河不禁驚愕道。

“啊，我遠遠看着是你們，原來真是啊。”阿依莫衣履闌珊，蓬頭垢面，似乎還帶着些許舊傷，看上去相當狼狽，朝着他們一瘸一拐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

阿依莫一屁股坐在火堆旁，帶着些許備癞道：“沒辦法，我現在無處可去，自然隻能到處流浪。”

“你和我們在肅州分手以後，又去了哪裡？”獨孤河問。

“你還問我麼？如果不是你們，我能到現在這一步麼？”阿依莫瞪大眼睛，狠狠道。

獨孤河眯起雙眼，有些不屑道：“能夠留你一命就已經是萬幸，你還不滿意麼？難道你現在是來找我複仇？”

弑月并不想看到他們此刻的沖突，正想開口讓獨孤河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卻又聽見身後傳來沉瑟的聲音。

“這附近沒有什麼幹淨水源，不過找到一戶農家，從她那裡購得兩壇水酒。”

沉瑟一面說，一面走到火堆邊，卻看見這個不速之客，一時愣神，本能地想要拔劍，一擡手，不想酒壇從手中滑落，還好獨孤河眼疾手快，飛撲上前一把接住酒壇。

“阿依莫，你為何會在這裡？”沉瑟反應過來，但還是緩緩拔出劍，舉在手中。

尤其是她看到靠在樹邊的弑月如今顯然有些虛弱，而獨孤河竟然能夠放任外人走到火堆旁安然坐下，不免皺眉瞥了獨孤河一眼。

阿依莫沒有回答她，反倒拍手道：“有救，那太好了，我好久沒有喝過酒了。”

獨孤河舉着酒壇爬起來，對沉瑟搖搖頭，又坐回到原位。

沉瑟看着他們二人的面容，并無大敵當前的神色，而阿依莫看似也沒有進攻的意向，但仍不敢放松警惕，緩緩坐在弑月和阿依莫之間。

“你為什麼不回無量門？”弑月問。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在聶予慈逝世之後，劍南道的聶家将何去何從。

阿依莫漆黑如墨的雙眸直勾勾瞅着她，似乎看成了她的心思，歎息道：“早就沒有無量門了，不僅僅是無量門，整個劍南道都像被風卷殘雲一般，率先投了煙羅縷宮。”

“什麼？煙羅縷宮也去了你們那裡？”獨孤河驚詫道。

“中原已是自顧不暇，自然也沒有顧及到你們。”沉瑟道。

“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初我跟随阙令飖許久，隻知道安穩窩在劍南道中，卻不想阙令飖早就和煙羅縷宮有了交易——”阿依莫的聲音平淡，已是塵埃落定後的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