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瀛淮雕塑後面忽然出現一扇門。
和弑月在第七位掌燈使中看到的昆侖山颠誅天教山門一模一樣。
隻是小了很多,似乎是這裡已容不下那張張狂肆意的權利。
她毫不猶豫,走進門後。
獨孤河來不及阻攔,也跟在她身後。
裡面是一片空寂的昏暗,最裡面坐榻上,似乎有一個人影。
不知為何,一段從未有過的記憶在弑月腦中如夢初醒,她不由自主地拿起一根火舌,點亮了牆上的燭台。
一共七座燭台,此時已經全部熄滅。
弑月點亮的那一盞,也隻是微弱的燃燒着,随時都會熄滅。
而在最裡面,端坐着一個蒼老的女孩。
她的身體仿佛已經不存在了,肌膚透明,所以血管清晰可見,而本來那些血管蔓延出去,操控着每一尊她的木雕,此刻,木雕盡毀,血管斷絕,女孩渾身上下染滿鮮血。
弑月踩着她的鮮血,走到她的面前,坤修光的記憶在她口中綻放。
“宮主,我來為你做出最後的預言。”
女孩擡起頭,看着她。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兩個人都已心知肚明
弑月不再是弑月,她這幅軀體中,早已在昙花的靈魂沼澤中囊括進四代人的靈魂。
坤修光看着瀛淮的真身,心中充滿着無限的柔情。
她像是面對一位闊别已久的朋友,回想起曾經知己的歲月,沒有任何遺憾和後悔。
她開口:
“你将已凡人的身份死去,最終與他們重逢。”
一刹那,五百年的風吹拂過她們二人,女孩的肌膚更加透明,五百年的劫,上一個人沒有逃過,她也沒有逃過。
她曾經追尋的,渴望的,嫉恨的,神女的遺迹,終結了她的夢境。
朔望樓,本是觀月之樓,而瀛淮卻在昏暗的地室中避世百年。
女孩垂下透明的眼睑,潔白的睫毛如雪花落下。
昆侖山的雪,好想再看一次。
五百年,一場徒勞。
最終,她和那些被欲望吞噬之人是相同的命運,仿佛一個死循環。
但在她五百年寂寞生涯裡唯一有過的眷戀,那在她看來和一隻野貓沒有任何區别的紫眼女人,留下一線血脈,在她彌留之際,給她寬恕和祝禱。
腳下的震動忽然停止,身後最後一盞燭火也随之熄滅。
但接着,黑暗并沒有持續太久,朔望樓徹底崩塌,從殘缺的房梁分析中,傾斜而下一注皎潔月光,輕柔地落在女孩的臉龐上。
弑月從懷中掏出她在來時從路邊随手摘下的平凡的野花,放在女孩掌心。
女孩的臉龐在月光的洗禮下分外澄澈,猶如一汪海水。
弑月轉身離開。
而在她轉過身的瞬間,透過瞳孔,三個女人的影子印在她的眼中。
三個同樣有着紫色眼睛的女人。
她們看着她,目光如羊水般包裹她。
她的母親也透過她的眼睛看着這一切,刹那間她回來看了女兒最後一眼,一如齊渺的最後的告别。
她終于上前,露出微笑,對女兒說:“你做的很好。”
殘缺的月亮照在她們身上,靜得仿若一個永恒。
他們走出宮門時,隻剩下一艘船來停留在那裡。
是纓。
纓見到他們,聲色俱厲道:“你們還想活命就趕緊上船,我可不等了。”
獨孤河扶着沉瑟坐上船,一邊照料沉瑟的傷勢,一邊道:“你竟然等着我們?”
纓怒道:“你害得我差點去做苦力,我還沒和你算賬吧?”
獨孤河搖搖頭,苦笑道:“我們害得你們煙羅縷宮已經要沉沒了,你隻記仇這個?”
纓卻莫名其妙道:“興盛衰亡都是必然,宮主尚且不能力挽狂瀾,我何必鑽牛角尖。”
“那你還要我們怎麼辦?”
纓思索道:“我現在仇也報了,門派也沒了,我想去中原玩一玩,但沒有錢,所以需要你們給我些補償。”
獨孤河不免笑道:“這個容易。”
而弑月隻坐在沉瑟身邊,一言不發。
過去,她手中一隻攥着那朵花,如今掌心空空蕩蕩,反而有些不習慣。
就這樣結束了麼?
恍若隔世。
而船逐漸駛離岸邊。海風吹拂着每一個人的頭發,夾雜着身後潰敗的氣息。
她回過頭,看着輕紗飄逸的煙羅縷宮逐漸被海水吞噬,回想起記憶中,木雕侍女初建時,指着這片海域。
“這裡應有一座宮殿。”
從何而來便将在何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