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卻喘起粗氣,有了決定。
血色仍未在她的視野範圍内散去。她盯着眼前通體淡紅的小個狼,咧嘴露出一個帶血腥氣的狂喜笑容。
她陷入一種近似微醺般的飄飄然狀态中,聽到自體内傳來有衆多機械傳動配合的聲音。
咔哒。
咔哒咔哒咔哒。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齒牙咬入齒槽,活塞在既定軌道裡來回,鍵插進鍵槽中,彈簧被壓縮,被拉長,軸帶動與之相連的部件平移、旋轉、搖擺……這些聲音繁複卻又暗含規律,是内有玄機的、生機勃勃的樂章。
是她的無盡力量來源。
時卻目光炯炯,捏緊手中的散彈槍,瞅準了小個狼作開合動作時,大開獸口的一個瞬間,猛一挺腰,朝斜上方發力一推!
順着她的力道,散彈槍撞上小個狼的後槽牙,受磕絆的同時,也叫這小個狼的頭一下仰起,暴露出長毛糾結成團的下巴,以及存在有受腐蝕圈狀傷口的脆弱脖頸。
時卻……等的就是這個!
她果斷松開雙手,左手後撤撐住上身,腰部發力,右手飛快抽出腰間匕首,往眼前野獸本就受傷化了膿的脖頸區域重重一刺,再不管不顧地往側部奮力一劃!
下一刻,她絲毫不留戀地松手,任由小個狼爆出凄厲如嬰兒哭嚎般的尖叫,帶着紮在頸部和下巴交界處的匕首瘋狂甩頭。
自匕首插入的傷口處,大量呈詭異粘稠質地的血液混合着暗黃色的膿液湧出,呈濺射狀,噴在她的臉、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膚和上衣上。
她沒感半點惡心,隻覺得有些妨礙視線。
她眯着眼睛繼續往腰間摸,掏出手槍,再度指向小個狼,對準它因不管不顧地甩頭,而偶有露出的受傷脖頸處。
射擊。射擊。射擊。
打到左前上肢和軀幹交界的地方。打到眼睛。打到耳朵。
沒關系。再來。
數發下去,小個狼慘叫連連,夾着尾巴,嗚咽着從她身上退下半步。
還未完全退走,它倏忽僵直了約兩到三秒,張嘴吐出幾汪血沫,發出似咳嗽又似咳嗆的聲音,一下倒在時卻身上,拉風箱似的,呼哧呼哧喘起粗氣,瑩綠的獸瞳就倒在時卻臉頰的不遠處,卻連半分張嘴再咬的氣力也沒有了。
既然狼頭近在咫尺,那麼顯而易見,時卻的匕首也近在咫尺。
她一把抽出匕首,毫不客氣給小個狼再補上幾刀,重點照顧脖頸處的氣管,不打算給這野獸再留下什麼臨死前奮力一咬的機會。
做完這一切,她躺在地上,做了幾個深呼吸,隻覺渾身舒暢且滿足。
仿佛捅破了什麼窗戶紙般,她再次感受到了,逃離蜜桃那夜心生出的刺激和興奮之感。她确信,自己喜歡這種遊走在生死一線上的,無理由的,無目的的,純然的戰鬥。
觀察、計劃、防守、進攻,獲勝,予她以掌控感;眼觀,耳聽,肌肉收縮、舒張,血液飛濺、噴湧,予她以成就感。
……這種種,給她一種強烈的活着的感覺。
她再飛快地重新檢視記憶,驚詫地發覺,如今的自己再看這些記憶,毫無代入之感,隻好似電影院裡坐在觀衆席上觀賞影片的觀衆。
稍平靜下來,她方有閑餘留意幾十米開外。隻有她和沈司奧倒了大黴,就近其他幾塊位置,也隻一處來了隻孤狼,其餘地方連根野獸毛都不見。
讓沈司奧待在原地暫時先别靠近,等身邊的瑩綠獸瞳中代表生命力的光亮完全消失,時卻慢慢爬起身,背對沈司奧蹲在狼屍前。
她特意選了個絕妙的角度,沈司奧看不到她的正臉,她卻能将大小個狼的情況一覽無餘。
小個狼,不消說,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大個狼,目前的狀态是被散彈槍怼臉轟,幾乎可以說是打了個稀巴爛,臉部盡是大小不一的血洞,躺在地上斷了氣。
時卻觀察狼,沈司奧觀察時卻。
他戴着的墨鏡能将血色“過濾”,這種過濾會讓他視野範圍内的血紅色變為黑色。
好幾個瞬間,他都清清楚楚地瞧見了,時卻的下半身還好,但臉和上半身……密密麻麻地濺滿了大小不一、形态各異的黑色。
這些黑色讓他想起黴菌,它們會在陰濕天氣會悄無聲息地,将許多東西污染成令人作嘔的模樣。
沈司奧的心慢慢提起,頗有些後悔。
……可能拿出老闆的威嚴來,讓這明顯精神狀态不太穩定的仿生人安分躺平擺爛,才是正确的選擇。
在這七上八下的情緒裡,他見時卻打量了一會子大個狼,原地蹲下摸了兩把小個狼,頗為嫌棄地用對方的皮毛草草擦過匕首後,做出了一個有點奇怪的舉動。
她脫下了在沈司奧的當前世界裡,被“黑色”染得一塌糊塗的外套,翻來覆去,最後勉為其難地找了塊似乎相對來說還算幹淨的區域,和用鋼絲球刷碗的力度沒什麼區别地,胡亂擦了擦臉。
她的手依次伸進兩個袖管裡,将袖管拉出來,整個外套反了過來。
沈司奧預感到什麼。
時卻轉過身。
她的臉看起來還好了,上半身也是,雖然因穿着這件反了過來的外套而略顯奇怪,但還算幹淨,沒有沾染多少“黑色”。
……我才沒怕到這個地步。
年輕的機械師忿忿地想,卻控制不住自己,長舒出一口氣,懸了好一會的心重重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