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雷作響的心跳聲中,處于二狼攻擊目标點的時卻,瞳孔急劇收縮。
正前方,大個狼張開血盆大口,野獸口中的膻腥臭味随風而至,先利齒一步鑽入她的鼻腔。
它看上的,無疑是她的頸部。它想咬斷獵物的喉嚨,痛飲獵物的鮮血。
右前側,小個狼不甘示弱,自喉部滾出的嘶吼似馬上要爆炸的手榴彈,即将撞上她的右肩。
它期待的,大概是她因劇痛而散彈槍脫手。
顯而易見,大個狼負責正面一招制敵,小個狼負責給它打輔助。這倆畜生,配合得倒是默契無間。
于千鈞一發之際,不知何處,一連串仿佛某物開裂的細微聲音,十分不和諧地鑽入時卻耳中。
咔,咔,咔。
她疑心這是幻聽,同時驚訝于自己竟還能分神去實施“疑心”這個思慮動作。
半空中,一片落葉仿佛凝滞住了,朝她撲來的大小狼也同理,撲來的動作以數十倍的慢速播放。
……是她的思維速度變快了。
時卻緊盯距散彈槍槍尖僅有十幾厘米的大個狼。
其犬齒和旁牙之間夾有幾縷暗紅色肉絲,它們部分嵌塞進牙縫中,部分軟塌地探伸至牙縫之外。
顯然,那是大個狼上一個獵物在世上的最後殘餘。
我不會成為你的獵物,硬毛畜生。時卻微笑着想。
你口中的這點肉絲會很快因細菌作用爛掉,轉變為微不足道的軟垢,粘黏你的利齒根部。
而我會讓你的屍體,也同樣不值一提地和它們一塊腐敗。
一點靈光鑽進她的腦海,拖曳出淩亂的算式和字符。
時卻甚至什麼都還沒明白,不曉得過程為何,便如呼吸般自然,下個刹那估算出了兩個結果:
大個狼觸及散彈槍槍尖的時間,以及子彈打中它所需的時間。
這不屬于危急之下她對入伍新兵的融會貫通,而是從身體内部極深處湧出的本能,冷酷,精密,渴血,令人戰栗。
……該如何更精确地形容這種區别?
入伍新兵教導她如何使用武器,無法讓她成為武器本身。可這種本能可以。
于兩點瑩綠的獸瞳中,時卻看見自己的剪映和黑洞洞的槍口不斷逼近。微笑從她面容上褪下,被更加興緻盎然的神色取而代之。
心怦怦跳,渾身的血如同翻滾的岩漿般變得滾燙炙熱。她花掉極大力氣,才克制自己不要興奮得顫抖,以免影響持槍的手的穩定性。
近一點,再近一點——
她右手食指彎曲,扣動扳機。
這一瞬間,撞針咯哒。火藥點燃。
氣體因化學反應無中生有,迅速膨脹、噴湧,怒濤般襲向狹小槍膛中的唯一一顆散彈。
散彈内有彈丸。
彈丸,那是些挨挨擠擠的金屬制小東西們,足有幾十顆,被攏在一塊。
它們被名為彈殼的結構包裹着,在氣浪急推下,呼嘯着蹿出深邃的槍膛内道,幾乎是在得見天光刹那便抛下彈殼,天女散花般彼此分離,再帶着萬鈞之力朝順槍身所指彈射而去!
一經确認子彈離槍,時卻毫不留戀于觀察其效果,旋擰身體,左手前滑,雙手一前一後抓緊散彈槍,掄圓了朝右前側狠狠揮去!
這一刹那,因火藥燃燒而生的白色煙氣甫一鑽出槍口,還未成霧便被打散;因火藥燃燒而生的刺激爆燃氣味,争先恐後地沖入時卻的鼻腔。
這一刹那,砰!左耳畔如雷般炸開,有溫熱的液滴飛濺入眼,時卻的視線被蒙上一層極為淺淡的血紅色。
旋即,兩側景色迅疾倒退,時卻被小個狼直直沖撞出去,後背着地,火辣辣地疼,整個人以一種近乎仰躺的姿勢摔在草地上!
更糟糕的是,小個狼是起跳撲上來的,她這樣的姿勢,還作了它的人肉墊子。
唯一的好消息隻有:盡管她的大部分背面都貼在地上,它踩在了她的腹部上,她一腿曲起,隻能有限的弓起上半身,盡管它咆哮着,險惡地朝她怒張着大嘴,頸部還有膿水拉着絲滴下,但……
終究,時卻趕上了兩狼起跳時,那一點稍縱即逝的時間差。
對大個狼打出一槍後,以一字型的姿态,她成功将散彈槍的局部橫進了小個狼的口中!
如今,散彈槍越過了小個狼那兩排利齒,正抵着它口腔最後緣的軟肉部分!
因着散彈槍橫亘在她的兩隻手之間,她的兩手又分别位于小個狼的左右側,隻要她保持狠力發勁,短時間内,小個狼不得存進。
如今,伴着狼嘴裡的惡臭口氣,她曾仔細打量過的尖牙,這足可一刺便穿透成人頸部的犬齒,幾乎要貼到她的臉上。
但也隻能是幾乎。
身上多處傳來幾絲尖利痛意。不用想,小個狼腳爪的指甲尖銳探出,抓穿了她的上衣。普通上衣與狼爪相比,自然輕薄如紙。
許多殘酷的想法飛快地掠過時卻心頭。
……小個子,該怎麼送你去死才好?
仿佛感知到腳下獵物的想法,小個狼愈發暴躁,又是一陣接連不斷的低聲咆哮。
它的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時卻胸膛上,徒勞無功地不斷開合嘴巴,流下腥臭的涎水,妄圖低頭傾身,近一點,近一點,再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