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聽見蔡江的話,心下大驚,趕緊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若是尋常水賊,大概是用不上“截殺”二字的,更别提遇到此時後蔡江竟然刻意趕回林家求見。
蔡江也不含糊,詳細道:“當日我拜别老爺之後,自然帶着錢拿回去分給弟兄們。我們這一夥人雖然也走南闖北,但到皇城腳下來也是第一次,加上手頭有閑錢,便在京城中找樂子消磨了幾日。等十月二十早上,我才帶着弟兄們發船回鄉。從京城到廊坊,一路都是順風,出了廊坊到德州,便靠岸休整了一日。
我本從京城采買了許多京中時興的布料瓷器,想着回鎮江之後大賺一筆,既然經過德州,便也想去問問這邊有什麼好貨、奇貨。晚上在港口停了船,便到當地的一個館子裡喝茶打探消息,正在我跟店小二談論之間,忽聽得外面一疊聲的吵鬧,正要向夥計打聽,那小二卻已經開口說:‘真不曉得如今是什麼年歲,一堆南人跑這兒鬧事來了’。我曉得北地這邊對江南人有個蔑稱叫‘南人’,正像我們江南稱‘北佬’一樣。”蔡江說到這裡,反而禁不住笑笑。
繼道:“我聽這話覺得蹊跷,想問小二到底是什麼事情,剛一開口,那小二便說:‘我聽你的口音,也是南邊來的吧。你可曉得,那外面二十多個南人個個都是趾高氣揚兇神惡煞的,聽說一直在這裡等江南那邊的船,偏偏要找船身上畫了萬年龜的,從清晨在港口守到傍晚。怎麼,你們南地裡這萬年龜是什麼幫派的标識嗎?’
我一聽那小二說的話,腦袋就發懵了。林大人,你是曉得的,我這船身上不就畫了一隻萬年龜嗎?這隻是我家裡供奉的河神,哪裡有什麼幫派說法。但由此可見,那些小二口中兇神惡煞的人找的正是我。但恐怕這些人以為我們行船慢,以為自己提前守在了德州港。
我當即消息也不打探了,問小二哥開了側門,從旁邊跑出去,悄悄回頭看時,正瞧到那群喝酒鬧事的江南人中一個熟悉的面孔。你可曉得是誰?”
蔡江頓了口氣,道:“那人江湖上稱作‘過江龍’,正是在鎮江一帶活躍的水賊,我常在沿江一帶跑,跟他打過幾次交道,若非在江湖上混的人,恐怕還不知道他的底子。這‘過江龍’表面上是橫行的水賊,實際跟朝廷那邊有些勾當,不知道跟哪邊的官老爺合作,這‘過江龍’隻搶往來散商的貨物,打死過人,連一次也沒有被抓過。這種人,我們正經行船的是不敢招惹的。
此次在這大老遠的地方看見他,恐怕是他背後的官爺叫他來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的。如今他又說要找我那個樣式的船,還指定了是姑蘇來的,怕就是找人尋仇的。”
蔡江說到這兒,朝林如海看過去,問道:“林大人,你究竟是得罪了哪位?”
蔡江又道:“我已來不及思考什麼,上了船便要出發,結果他們說老三老四去鬼混了,我又叫人四處找他們,等人都到齊全了,我們才走。在運河上,黑夜裡四處茫茫,天色将亮時,望四周也還是隐隐約約的,看不清楚。我在甲闆上,隻聽到身後傳來叫喊聲,一轉過頭去看,竟然就是‘過江龍’一行人。
那‘過江龍’見到我,冷笑一聲,喊道;‘把你船上送着的那個姓林的官人交出來吧,都是在長江裡讨生活的,我饒你一船弟兄不死。’我心中驚懼,隻好交代,‘林大人我已經送到京城了,此時正是返航。’‘過江龍’自然不肯信我,他那十幾個弟兄手上可都是有刀槍棍棒的,哪裡是我們一船人能比得上的。那十個镖師在前頭還想抵抗,後面那邊用爪鈎抓住我的船,竟然就此要登船。其中險境,我如今一回想都覺頭暈目眩。當下見抵抗不住了,我隻能叫兄弟們都跳船逃跑,這船跟那一船的貨物,舍就舍了吧。
江中之水不知有多冷,好幾個兄弟還受了傷,不知不覺便沒了動靜。我們被江水沖開來,我還是個會水的好手,潛水遊了幾裡路後,四周見不到人,身上隻有一點碎銀,隻好附在一條來京的船上,又過了十幾日,重返這京中,便直跑來大人您的府上。”
蔡江說道,便要往下跪,口中稱:“不求大人做些什麼,隻願你能為我許多遭了無妄之災枉死江中的兄弟們報仇,并幫我探尋其餘活口,蔡江來時做牛做馬也會回報大人。”
林如海聽了蔡江一段波瀾起伏的故事,心中已經大駭,想到蔡江來時的凄慘景象,還問道:“你來時為何渾身都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