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瞧,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周崇如便也不願冒犯院子裡這些女眷,順着身上感知到的牽引力飄回了林如海身邊。
為了方便将寶玉抱着給兩邊的人看,男女雖說分席而坐,但到底隻隔了一面花牆,周崇如端詳賈寶玉的一小段時間裡,林如海已跟賈政寒暄完了。周崇如回來時隻聽賈政道:“寶玉以後若是能跟他大哥一樣進學,便叫我剩下不知多少萬個心。”
說着,便将賈珠拉出來講話。賈珠也隻好跟林如海見禮,回答父親的考校。
周崇如作為場中唯一知曉賈珠不久于世的人,看賈珠精神狀态還好,隻是比同齡人要清瘦上許多,從袖子裡伸出的手甚至有些嶙峋模樣,兩顴上不知是因為酒水還是什麼,現出一點绯紅的顔色,周崇如歎息,想到書中避世守寡教養兒子的李纨,心中默念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賈政已飲了幾杯清酒,林如海來之前,他正跟養的那些清客侃侃而談。因為是滿月酒,來的多是女眷,男子那邊縱然也來了些許,但賈政卻不太耐煩跟他們交際,隻願與之清談。何況還有一個纨绔大老爺賈赦在當中四處交友,那位明面上還是正兒八經一個将軍呢。那些人也便漸漸抛下賈政,各自交際去了。
林如海來得正巧,是這群賀滿月的人中為數不多在官場上的人,賈政難免拖着他大談執政理念。賈珠便立侍在一旁聽他們談話。
賈政道:“我聽聞妹夫前幾日已經重新授官了,不知授的是個什麼官。”今上要抄譚清的家,這事情可是轟轟烈烈鬧了好長一段時間,在其間起到大作用的林如海自然也跟着名聲大噪起來,連遠在工部任職不理外頭風雨的賈政都聽聞前些日子的諸多人事調動。
這沒有甚麼機密的,林如海今日上衙無非是交遞職務,左不過幾周内便要去上任,便答道:“聖上仍然放我去姑蘇當監察。”
賈政頓了一下,道:“仍然去姑蘇?這倒是少見。”
林如海微微一笑,并不答話。譚清那件事之後,今上隻當撕開了江南官場的口子,要把姑蘇知府換成他手下的官員,誰知後續竟然不能如願,最後也隻能定下一個兩面逢源的中間派過去。至于在其中更加起到關鍵作用的明孝先,他卻是受了重傷,此時仍在姑蘇養着,倒是升任了姑蘇通判,隻等他傷養好了再去上任。
聖上親自召見林如海,點他做姑蘇監察,一則是為了監視這個中間派,二則是他覺得林如海既然熟悉姑蘇,便是熟悉江南,既然熟悉江南,做了他的監察,怕還能再為他挖出許多事情來。林如海心中也還想着‘過江龍’那行人,既然皇帝将他定位為攪亂江南官場的一把刀,他自然無有不從。
賈政見他反應平平,隻好道:“那想來妹夫過不了幾日又要去姑蘇上任了,倒是不知我妹妹适應了姑蘇的氣候沒有。”他說這話,也不為林如海回答,自己又将話題轉到為官之道,因為他自己是個從五品官員,而林如海官職尚且在他之下,他便多了些官場前輩的論調,說些“先之勞之”的話。
周崇如在一旁聽得倒是有趣,林如海做官多是外任,賈政倒是在京城中勤勤懇懇當了好多年工部員外郎,不曉得究竟有什麼特殊的為政心得。
不過不等賈政從儒學談到做官,那邊已經由賈母身邊的大丫鬟鴛鴦帶着、賈寶玉的奶娘李嬷嬷抱着,将今日宴席上的主角給抱過來了。賈政做爹的,也隻好停下話頭,叫衆人一一見過賈寶玉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