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庭生新雨,芭蕉青翠,清晨時候不剩殘雲,隻餘花重苔青。
揚州這幾日正是中考時間,周崇如因着不願離開老宅這邊,便擇了附近一所重點高中保送,如今既不用去考試,也不必像周朝祯一樣早起去上學,便隻按照平常的習慣,七點左右到祖父母的院子裡去吃早食。
路上正過花園,裡頭養了許多芍藥,正到花期末端,又是驟雨過後,多有殘葩墜地。周崇如不免想到昨日夜裡,黛玉過他院子裡的小花園到書房去,看到階下彤雲赤霞,終究在他的撺掇下操起剪刀剪了幾枝新花、幾枝老花,盡數插到了他卧房中閑置的花瓶中。
他起來時看,那花兒依舊團紅嬌媚、金蕊婀娜,相較這一晚外頭風吹雨打過後的殘花好上許多。
“倒是要盡快叫園丁将院子裡的敗花都掃盡了。”崇如低垂眼睫想着,縱然妹妹如今未曾寄人籬下,瞧見殘花不至到摧心折肝的地步,但倘若她心中生出傷感來,于小孩兒而言,便不是一件小事。
轉眼間,便到了祖父母的院子外頭。倒是奇怪,祖父周震劍很是癡迷彈詞,早晨去機關前,總得放一段對白弦詞,周崇如雖不大聽得明白,但也習慣進到這邊院子裡便是字正腔圓、聲韻流動的說腔唱腔伴着琵琶三弦聲。
撩開簾子進去,果然情景不同往常。
隻見一邊的小爐子還烹着茶,八仙桌上擺了早晨常用的湯包油糕,可惜光是擺着,并沒有人動筷。桌邊坐着四個人,兩位銀鬓皺眉的自然是周崇如親近的二位長輩,旁邊兩個卻是眼生。
靠着晁鳳蓮坐着的女子約莫三十歲上下,面白如玉,柳眉杏眼,唇若塗丹,隻靜靜地側頭朝周崇如看過來。
另一位坐在這眼生的女子身旁的中年男子同樣是側着頭過來看着崇如,兩道劍眉,鼻如玉柱,唇角卻噙着一絲笑意,好像天生和善的人一般。
這二人雖然面生,卻也并非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即使從前隻在視頻中了解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崇如一見他們的神态與樣貌,心中也已知曉了這二位是誰,便隻微微低頭問好,叫道:“祖父祖母早安,父親母親好。”
周景曜便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了,含笑說道:“多年不見,崇如現在都快有我高了。”又轉過頭去看着周震劍與晁鳳蓮夫妻,笑道:“爸媽把崇如教育得很好嘛,聽說前段時間崇如還拿了個獎?”
周震劍朝椅子扶手拍了下,發出悶響聲,冷道:“在家裡給我收起你那副派頭,你是崇如他爸,不是他祖宗!”
周景曜笑意一下子斂起來,不應聲,隻是很淡漠地看着周崇如。
一旁一直未曾發聲的女子依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本來打量着崇如的眼神也收了回去,很冷淡地瞧着四周的擺設。
崇如并不想理會這些機鋒,親生父母出現在他的面前,都不如叔叔嬸嬸出現在他面前引起的情緒波瀾大。他垂下眼簾,問道:“不知父親母親到這裡是有什麼事?”
周景曜輕笑一聲,道:“沒有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我跟借月也是很久沒回過揚州了。”說罷,他扭頭看着章借月,說道:“這可是好不容易才邀請了你媽媽跟我一塊兒回來,她倒是比我忙許多。”
章借月皺皺眉,但沒有說什麼話,依舊是冷冷淡淡的。
崇如同樣是笑,道:“自然是能的。既然如此,父親母親是要搬回揚州定居嗎?東院那邊十分整潔,很是方便随時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