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蘅原本在當日聽聞他姓名毫無反應,這幾日卻在腦海裡記起的時候分明覺得有些熟悉,說不上來在哪聽過,這種名字應該不會重名吧?那她到底是在哪裡聽過呢?還是說,隻是她的錯覺?
“是這三個字沒錯,不過……”她又聽見他在笑,正想質問她寫的字有這麼可笑嗎的時候,自己握筆的手被他伸出的右手握住,完全容納于他寬厚又帶有一絲涼意的手掌中,還來不及驚訝,卻見他握着自己的手,或者說是筆,在她寫的字上面輕輕劃了一筆。
‘黃’字的草字頭下面加了一橫,成了‘黃’。
馮蘅咬着下唇,滿臉通紅,簡直羞恥的要鑽進地洞裡,她非常清楚‘藥’和‘師’的繁體字,卻對更加常見的‘黃’字掉以輕心,居然……寫了錯别字……
丢人丢到家了。
“看來你爹娘雖送你去了幾年學堂,你卻沒能成為好學生。”黃藥師見她雙頰通紅的像是要滴出血來,心下越發覺得好笑,忍不住出言逗她。
讀了那麼多書,字卻也不完全會寫……文盲麼?
“我……我隻是一時大意!”她辯駁都覺得底氣不足,越描越黑似的。
黃藥師隻挑了挑眉,卻不接話,而是從她手中拿走了毛筆,就在她身邊站着,微微傾下身子,在嶄新的白紙上揮墨起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她最喜歡的一句詩,但此刻看到心情卻很複雜,完全顧不上細細品味與賞析。
十三個字,行雲流水的揮灑而成,不同于她下筆時細緻、緊張和不安,他的表情淡定、沉穩又放松,這才是寫字時應有的心境。《晉書》稱贊王羲之的書法“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可就她看來,這形容他的字迹,也必定差不離吧,自己的字有形無神,而他的字偏偏是有神而形存,就根本不是一個境界的!
直到此時,她才有一種相形見绌的感覺,不公平啊,他的字比自己的書法老師還要好,而她一個外行人,怎麼可能望其項背的了?
黃藥師擱下筆,去看她咬着下唇,複雜的神情,遲了片刻,緩緩開口道:“若你想學……”
“島主大人!”馮蘅突然打斷他的話,站起身來,急促的說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她今日實在是太受打擊,覺着是人生中最難堪的日子,簡直是丢人丢大發了!她匆匆忙忙撂下這句,便頭也不回的跑掉,心裡隻想快點逃離這裡,逃離他的身邊。
“回來。”黃藥師眼見她逃走,沒來得及拉她,下意識的就出聲喊住她。
“不要不要!”她捂着耳朵,才不要聽他說話,武藝就不說了,不管是學識、知識面還是書法,無論是哪方面,自己都處處被碾壓,時時刻刻要體會自尊心受挫的滋味,她才不要再逗留下來。
眼看着她已經逃離了門口,他抓起筆架上的另一隻狼毫,迅速擲了出手,正中她的小腿。
“哎呀!”這熟悉的疼痛,馮蘅果不其然往地上一撲,摔的一身灰,可她顧不了這些了,連忙爬起來,拍拍灰還是跑掉了,而他還在書房内。
“讨厭!”
直至老遠才敢發出的聲音,與弱小的反抗,輕易的傳至他的耳朵。
黃藥師搖了搖頭,嘴角卻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無奈的淺笑,他看着一旁被疊放在一起已經風幹的她幼稚的字迹,伸手耐心的一張張疊放整齊,轉身放在了書房頂上空着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