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黃藥師所承諾的那般,馮蘅終于遠離了那惱人的藥物。
倒真不是因為難以下咽,事實上這些湯藥經過他的調配,口感并不苦澀,隻是她覺得自己身體已無大礙,反倒是補的過分,影響了她晚間的休息,而且讓身體“珠圓玉潤”了不少,實在是心裡不舒服。
于是現在,每天讓啞仆送上來的是甜湯,由紅豆、薏仁和冬瓜熬制而成。那日她說因為喝藥導緻身體浮腫了一些,他記在了心裡,便熬制了這些去水腫的食材,全部由他親手熬制。
馮蘅舀了一勺湯水送進嘴裡,由于隻是食材本身的甜味并未放太多糖,所以不至于太甜,非常爽口。
她突然記起曾經還調侃,說他不像是那種會進廚房的男人。可這些日子,自己的三餐,她的食療,卻由他一手包辦。
讓神通廣大的島主大人,淪為她一個人的夥夫…這在月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是否對自己仍有歉意,才會如此待她?馮蘅歎了口氣,既然她都說了原諒他了,他又何必如此處處遷就她?反倒是讓她心裡記挂着,過意不去。
輕輕歎了口氣,馮蘅端着空了的碗具,下了樓走出了小竹樓,林間寂靜安詳,隻有鳥雀撲棱鳴唱。
廚房空無一人,馮蘅将碗勺洗淨之後,便坐在竈台旁發起呆來,她情不自禁的在腦海中想象着高潔脫俗、飄逸出塵的黃藥師如何在這雜亂的方寸之地洗手作羹湯…片刻之後,連忙搖搖頭,她無法想象,也隻因多想一分,心裡就多一分的愧疚。
總不能一直承他的情吧?
念及此,馮蘅站起身來,長舒一口氣,下定決心般,挽起了袖口,走向竈台。
是否真的經曆過一次互相傷害的事情後,兩人便不能再像往日般舒服的相處呢?她總覺得,自桃林之後,他對自己的态度轉變了不少,雖說從前就寬容友好,但現在卻似乎更體貼入微了,究竟是愧疚還是其他,她無法分辨,隻是往日那般言笑晏晏的氛圍,卻依舊讓她念念不忘。
馮蘅心裡做着打算,得想個辦法恢複到從前,她還是喜歡那種毫無負擔、輕松愉快的相處氛圍。
夕陽漸落,投射進書房裡的餘光也鍍上了一層暖金色,黃藥師正翻閱着《文始真經》,許是時間久了,雙目感到有些疲勞,擡眸之時正好瞧見桌角薄胎瓷瓶裡的木香花枝,雖然因為離根時間有些久了,花枝枯萎了不少,花瓣都蜷縮着,色彩不及剛摘落時的嬌嫩無瑕,但他卻舍不得将其拔出棄掉,卻是靜靜的看着,腦海裡浮現出她似木香般皎潔的面龐,嘴角不由得露出溫淺的弧度。
漸近的腳步聲,即使輕如浮羽,可對聽覺非常人可比的他來說,也是清晰無比的,況且那腳步聲,熟悉到他一聽便知是誰,連忙肅起面容,下意識的坐的端正起來。
馮蘅提着餐盒進來的時候,看到黃藥師正襟危坐的捧着□□家典著細細閱讀,神情嚴肅認真,背靠着陽光,勾勒出他的身影輪廓光影交錯、似夢似幻,她呆呆的看了半秒,竟失了神。
“阿蘅。”黃藥師放下書冊,瞧見她站在門口,手上還端着東西,遲疑了片刻卻不進來,隻是看着自己,不禁輕喚出聲。
“…島主大人,”馮蘅眨了眨眼,已經恢複如初,碎步走了進來,“打擾到你看書了嗎?”
黃藥師起身相迎,步至她身邊,輕聲道:“怎麼會呢?”
馮蘅見他盯着餐盒露出好奇的目光,微微勾了勾唇角,将其擱置在了書桌上:“阿蘅猜測島主大人此刻或許會有些疲餓,所以做了些小食,島主大人可賞臉嘗一嘗?”
黃藥師再無虛掩,露出明朗笑意,望着她道:“榮幸之至。”
隻是想着阿蘅親自下廚為他準備食物,心裡已然控制不住生出喜悅,他看着她從餐盒裡拿出一盤兔子形狀的面點時,面上露出詫異神色來。
潔白如玉的面身,頗為奇思妙想做成了兔子形狀,還用了芝麻點綴着眼珠子,十分美觀有趣。
黃藥師又想起早些時候她到廚房去幫忙,結果毀了一次午飯的事情,原本料想她不擅廚藝,所以已做好此次的食物依然失敗的心理準備,即使再怎麼難以入口,他定會甘之如饴,可現在,情況好得多,大大超乎了他的預料。
味道尚不知曉,外形卻極是美觀。
馮蘅此刻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看着他隻是看着卻不動筷子,以為他仍然記得自己那次焖黃了青菜的事情,連忙開口:“我隻是不會做菜,但是這種點心還是很拿手的,島主大人信我一次,不會很難吃的!”
黃藥師聽言,也慌張了起來,居然認為是自己的沉默帶給她自尊心的打擊,也急急忙忙的開口安慰道:“不,不是擔心不好吃,而是被這外形的精緻吓了一跳,阿蘅手藝很好。”
馮蘅這才松了口氣,眼看着他将一隻“兔子”送進嘴裡,認真咀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