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人來人往，方圓幾裡内，隻有此處最為嘈雜熱鬧，門外走廊處時不時傳來腳步聲和粗啞的交談聲，以及樓下喝酒八卦的讨論聲。是了，如今關注着華山論劍結果的，原本就多是好事之徒，他們既不能去參加論劍比試，又覺得對于這場武林盛事，自己該參與其中，哪怕言語參加也是參與，甚至馮蘅還聽到他們約賭的聲音，賭誰才是天下第一。

比起她在睡前的無所事事，黃藥師則翻着帶出的書籍，心無旁骛的看着，似是不聞窗外事。華山論劍，頂級高手之間的比拼，并非全然隻是武力肉搏，還包括論道，即是對武學的參悟和理解，馮蘅料想，這方面除了道教王重陽真人外，便無人比得上自家島主了，畢竟其他幾人，聽着感覺也比不上他讀書多，而領悟這項技能原本就是更靠着書讀百遍其義自見的，論知識淵博，觸類旁通，誰能比得上黃藥師呢？

說是黃裳讀了幾千冊道家經典後領悟了《九陰真經》，而全真教也是道教正宗，似乎道家便成了武學的正統來源，可馮蘅瞧着黃藥師手捧的儒家經典《中庸》，心裡暗笑了一聲，當真是叛逆，各種層面來說都是。

“燭光昏黃，再看就傷眼睛了。”

黃藥師手中之書被人抽走，代替而來，引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光影搖曳的柔美俏臉，以及雙眸中的盈盈笑意。此時門外的交談聲也淡了，窗外早已月色溶溶，正是萬籁都寂之時。他撫摸着她散落肩頭的長發，柔聲道：“阿蘅累了便先睡吧。”

“我們趕了幾日路，島主大人不累嗎？不如盡早歇息，明日再看吧。”就算不看也沒關系，她相信這些書對實際交手并沒什麼用途，隻是現在的打發時間罷了。

但随之而來又有一個問題，房間内隻有一張床。黃藥師當然是将床讓給她，指了指軟榻，表示自己在這兒休息就好。但馮蘅不能同意，軟榻窄小，而他高大，如何能睡？再說後天一大早他就得上山跟一衆高手對決，這兩日必須得休息好，什麼事也不能阻礙：“……反正床很大，兩人也不會擁擠，上來睡吧。”

其實習武之人，無需躺下睡覺也可以休息，靜心打坐完全可以替代，而他原本也是這麼打算的，可既然她邀請，自己又怎麼會拒絕呢？

黃藥師見馮蘅鋪就好被子後便率先鑽進床内側，擁着被子卧下，自己随即也躺了進去，吹滅了昏暗的燭火，房間内瞬間被暗色籠罩，随即是更加清晰的安靜，和彼此淺淺的呼吸聲。因為過于淺，過于細不可聞，所以捕捉到時，反而更加的集中精神，五感都因此更敏銳了起來。

縱使床再寬敞，被子也隻有一條，兩人中間保持了一定的克制距離，彼此都沒觸碰到對方，一開始還有些緊張和無措，在積累的疲憊面前，也都很快消散，随即沉沉睡去。

顯然，馮蘅是更淡定的那個，睡着後還真把當下處境忘得一幹二淨，她在睡得迷迷糊糊之際，順着溫暖的熱源方向，就這麼本能的攀上了枕邊人的身體……外面太冷，而他卻很溫暖，因此整個人都貼了過去，睡得反而更踏實香甜了。黃藥師在感受到肌膚的觸感之前，是先聞到了清晰的少女體香，漸漸清醒過來之後，才看到近在咫尺的睡顔一點點清晰起來，睡得安穩，連羽睫都不曾抖動一下，他微微感觸，忍不住在她額間落下一吻……

那馮蘅對昨晚之事有沒有知覺呢？其實在她醒來後，是知道的，雖然睜眼時，床上隻剩下了她，但依舊存留着昨夜抱着什麼溫暖的物體睡着的記憶，床上又沒有什麼暖水寶熱水袋之物，很快就想清楚了她抱着不撒手的觸感堅硬之物是什麼。都怪天太冷了，追逐熱源是本能！她可不是不矜持，再說了，他們現在這關系，做這些也沒什麼的對吧？雖然思及此，臉還是很誠實的紅了。

第二日，客棧裡的人更多了，白天人聲鼎沸未曾斷絕，雖然房間都被住滿了，但看熱鬧的人們即使是身住外地，也要來這距離山口處最近的歇腳地喝茶飲酒聊着天。馮蘅估計，這客棧說不定連柴房都被人租了去，也幸虧他們提前一天到了，否則現在真是連住所都沒有，怕不是得睡在荒郊野外，這寒冬臘月的，睡野外會要了她的命的。

站在樓梯上往下望，一樓用餐區早已被身姿魁梧、兇神惡煞的人們擠得滿滿當當，都在彼此打量着，武林門派衆多，馮蘅是一概認不出，隻能憑衣服顔色識人，越是素淨的當越清心寡欲，大概就是個正義向善的門派，越是花裡胡哨或者純黑的，大概就是标配的反派角色了，不惹不沾就對了，還有，盡量避開用刀的，看着就吓人。像穿着青色長袍，手持碧□□箫和長劍的黃藥師，自然就是一股清流，仿佛攜帶着竹林的清幽之氣，任誰看都知道是超凡脫俗的世外高人。

唔……馮蘅看了一眼自己身着的與他同色的襖裙，這又能見出什麼呢？大概……隻有情侶裝了吧。

“阿蘅不必害怕，這間客棧住着不少全真教的道士們，是王重陽真人防滋生事端所提前安排的，我已提前與王真人言明，明日我上山後，這些留守客棧的教衆會護你周全。”

原來他早已經安排妥當……真是貼心又讓人安心。正逢此時，一樓某一桌的身着玄色道士服的幾人站起身，對着他們所在方位抱拳颔首，而黃藥師也微微點頭，這便是全真教的道士們了，馮蘅默默記下了他們的服裝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