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藥師放開了她,握着她的肩,直視她的雙眸,認真道:“客棧住得,怎的這裡住不得?莫說道家清淨之地,道士又不是和尚,他們也能成親生子……再說,世俗禮法怎拘得住你我二人?”
馮蘅眨了眨眼,無辜的看着他,開了口:“島主大人在意的是這個嗎?”
連想見自己都隻能靠着箫聲傳達,而非直接闖入西廂進她的房間,不就是在保護她的名節嗎?又怎麼會不顧他人眼光,而強要在這宗教之地與尚未有夫妻之名的她同住一起呢?她可不信。
黃藥師沉下眼眸,避開她無聲的注視,半晌才問道:“我說你是我未過門的夫人時,為何要急着否認?”
當着王重陽和周伯通的面的那句“阿蘅不是我的表妹,而是我未過門的夫人”,實在讓當時的情形有些過于難言了。王重陽似乎早已看透似的,不僅不驚訝,還垂眸笑了笑,而周伯通則像被雷劈過一般震在原地,久久說不出話,良久才追着馮蘅問是不是真的?為何表妹變成了未過門的夫人?她當時也有些被這突然冠上的身份刺激的含羞帶怯,竟急着擺手:“沒有,什麼夫人?我還沒同意呢!”
黃藥師當場臉色就沉了下來,但得遷就她的情緒,怕她生氣,一路上都沒說什麼,隻是明顯失了穩重,可他果然還是在意的。
“我與周伯通和王真人介紹自己時說的就是島主大人的表妹,突然更換了身份,豈不是讓我在他們二位面前變成信口胡說的騙子了嗎?”馮蘅耐着心解釋,見他表情稍稍好一些後,才繼續說道,“況且,我的确還不是呀……”
後半句又是讓他臉色一黑:“如何不是?我兩個月前已說過成親之事,也尊重阿蘅家鄉的習俗耐着心等候考驗,可這不就是未過門的夫人麼?”
不一樣啊,從她的視角看來,兩人現在是交往階段,确實還沒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呀,她也壓根沒考慮到這麼遠。
此處距離全真教弟子們居住的道院不遠,她實在有些擔心站在房頂上的兩人過于醒目,便扯了扯黃藥師的袖子,小聲道:“島主大人,我們要不下去吧?這裡時常會有人經過,萬一被人看到了……”
“看到又如何?正好公之于世。”他冷哼一聲,偏過頭去。
“嗯……可我站在這兒,有點冷。”
不管是真的冷還是隻是借口,黃藥師見她摟着雙臂作瑟縮狀是無論如何也要心軟讓步的。道了聲“抱緊我”後便運起輕功攜她飛了下去,落在殿外。
摟在腰間的手抽離,他移開了視線,默不吭聲。
看來,不解了他心結,怕是要這麼一直跟自己僵持着了,馮蘅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而後轉念一想,自己和他的認知差别究竟在哪?都是兩心相傾,她預想中的交往階段為何與他認定的不遠将來的夫妻關系有區别呢?才讓她下意識的否認。這個問題不厘清,往後還是說不清楚兩人究竟是何世俗關系,朋友不是朋友,夫妻不是夫妻。
“太早了”或是“太快了”其實隻是借口,本質來說,她劃定的交往階段是有轉圜餘地的,是給彼此留了退路,而婚姻則不同,是事關一生的選擇。黃藥師從最初到現在,都是絕對且唯一,他隻認定了她。
“我與他不同,阿蘅,我既已認定了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隻要你一人。”
“阿蘅,我既認定你一人,你也并非對我無意,如今再讓我放手,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的。”
“我早已說過,我黃藥師今生隻認定你一人,絕不會對别的女子動心。”
……
相比較于他的強烈、熾熱與笃定,她實在有些過于猶豫了,膽小、畏縮、瞻前顧後。明明長到這麼大,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竟然潛意識裡會認為他們将來可能會分開。可她内心并非這麼想的,她也不希望那一天到來……還說自己不是矜持扭捏的崔莺莺,分明也沒什麼區别。
歎了口氣,馮蘅輕輕靠在了他的胸膛之上,聽着他的心跳。
“嗯,我是你未過門的夫人。”
“……什麼?”
那一聲輕不可聞的呢喃,猶如風聲過耳,隻留下淡淡的錯覺,讓他以為自己幻聽了。黃藥師将她稍稍推離,凝望着她的眼神,仔細着她所有的細微表情,卻見她臉已然紅透。
“我馮蘅,是你桃花島主黃藥師未過門的夫人。”
這世間的真話本就不多,一個女子的臉紅,足以勝過一大段對白。
更何況,還有此刻她下定決心和付出真心的一句。
……
夜深後,明月入床帏。
沒有睡意的馮蘅聽着悠揚的箫聲,在床上輾轉反側,不能合眼。
一曲名為《鳳求凰》。
“……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