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原來是這樣,王真人就當我剛剛說的全是胡言亂語吧。”馮蘅尴尬的幹笑了兩聲。
如果不是被及時打斷,她還準備說出她的“開源”理論。勸說無效便直接放開,讓這群不信邪的武林人士們各個去練,人人都得到相當于人人沒得到,也便不用管後續了,幸好剛剛還收斂了些沒說出口……她從現代知識體系中獲得了科學認識果然不适用于這武俠世界,說的越多越丢人。
“不,馮姑娘所言極有道理,令我深受啟發,隻是這本書的棘手程度超過了常規認知,已經困擾了我很久。”
雖然經書是前段時間才占有,但馮蘅見王重陽眉頭不展,憂思郁結的表情,分明是在很久以前就為其所困了。心懷天下的人就是活的累,當日在華山之巅,能有幾人有這樣的胸懷呢?
她歎道:“《道德經》中說萬物之道取乎平衡,可這《九陰真經》顯然是打破世間微妙平衡的東西,實在教人……”
“正如姑娘所說,這種破壞世間平衡法則之物也許原本就不該現世。”
馮蘅一驚,聽出了他竟要毀掉書的意思,連聲開口道:“可它既已現世,存在即合理,便不該人為去破壞。雖武林因它而血雨腥風,但書本身何錯之有?古人雲,人為财死鳥為食亡,财與食可未曾做錯任何事情,隻是人的貪欲起了歹念罷了。”
王重陽贊同的點頭:“我雖的确起了毀書的念頭,卻又想到此書凝聚了前輩一生的心血,豈能毀于我之手,便始終下不去手。”
“既不能毀去,又的确擁有攪亂天下的詭異能力,人之凡力所能做的,不過是讓其為正道所用,說到底,書隻是個沒有思想的工具,關鍵在于誰用,”馮蘅笑道,“此書現在在王真人之手,可不就是上天最好的安排麼?”
王重陽聞言,竟挑眉對她調侃道:“馮姑娘在這事上竟毫不偏向黃島主?”
诶,這仙風道骨的真人居然也開起自己的玩笑了,她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随後解釋道:“我家……表哥雖然參與華山論劍,名義上也是對經書有争奪之意的,但實際上他更想要的是‘天下第一’這名頭,而非前人留下的秘籍,若真将經書得手,我猜他根本不屑于學,也許會對照着創作另一本《九陽真經》《十陰真經》之類的證明自己不比前人差吧。他呀,隻是不服氣。”
末了,自己忍不住偷笑起來。
氣氛瞬間輕松了下來,王重陽罕見的也笑出了聲:“黃島主……的确是這樣的性子。在我們五人中,他最為年輕,年輕又有着如此修為,高傲些實在正常。”
馮蘅這時候反過來調侃他了:“我雖未見過真人年輕時候的模樣,不過我猜測也該是一般的高傲吧,同樣都是天下第一,難道先天功就比《九陰真經》差麼?”
王重陽竟也配合着她,應聲道:“自然是不差的。”
兩人哈哈大笑起來,身份、年紀的差距在此刻都已消散于無形,彼此欣賞,的确已成為真正的忘年交。
爽快笑過之後,她開了口:“既是如此,那真人并無什麼可擔憂的呀,全真教乃武林第一宗教,真人又是天下第一,經書在真人手中,怕是無人敢觊觎吧,即便有賊心,也沒賊膽呢。”
王重陽斂起表情:“沒有人會是永遠的天下第一,更何況,時間也不會允許……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至此,馮蘅終于明白了他擔憂的到底是什麼,人的生命終将有限,他雖然打服了所有人,能護得了經書一時,卻護不了永遠,他擔心的是身後事。她瞬間感受到沉重之哀思,細細想了想,認真道:“王真人若擔心自己百年之後經書流落武林之間,不如先挑好一位值得信任之人托付,由他接替真人的位置,繼續護佑天下和平。”
王重陽歎了口氣:“若馮姑娘習武,我倒是很願意将畢生武學盡相傳授,有姑娘如此正直聰慧的人格護持,經書的将來我便可以不用擔心了。”
“王真人說笑了,島主大人說過我筋脈阻塞,不是個習武的好材料呢,況且,我生性散漫無所追求,實在難擔大任。”
他笑了笑,了然,也不強求。
她透過這話猜測,全真教弟子中應該是都不能能令他滿意的吧,她聽周伯通說,全真七子中數丘處機武功最好,但心性不穩,未完全入道,品性最像王重陽的馬钰武功天賦又差了些,怕是護不住經書。而周伯通嘛……又是個不谙世事的武癡,雖最合适擁有此書,卻又擔心其天真應對不住世上人性詭谲。他正因無人可堪托付才如此苦惱。
難道……她忽然又想了個可能,前段時間他每日必與黃藥師傾談,了解他的性格卻又在言語間不掩飾欣賞之意,會不會也是在考察呢?難道他生了日後将經書交給島主大人保管的念頭?
也不是不可能,她認真分析了一頓,當世武學宗師級别的五人中,屬島主大人最為年輕,又對經書本身無甚興趣,若王真人故去,好像他的确是最好的選擇來着……不行不行,這麻煩東西可不能帶回桃花島。
她可不想他們的世外桃源被這本書毀了。
糾結了一番後,馮蘅撓了撓頭,語含歉意低聲道:“抱歉呀,王真人,我想不出好法子,實在幫不到你。”
“萬物皆有定數,也許本就無需我幹預太多,再者,原是我不該拿武林之事叨擾馮姑娘,倒是讓姑娘煩憂了。”
馮蘅自然知道王重陽絕不可能把如此重要之事的決策依托于自己身上,可看着他為全武林的安慰憂思郁結,而自己受人之托卻又幫不上忙時,心裡還是難免覺得愧疚和慨歎。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其實是套在身上的沉重枷鎖,而這枷鎖在王重陽年輕時期上陣殺敵時就已經牢牢套住了,直到現在成了道士,也未能放下。
“雖然上天出了這麼一本打亂平衡之物,但也在調控着此書可能造成的危害一面。黃裳之後,又一對武林具有舉足輕重影響力的人是為人大義的王真人你,而非習得此書之人,不就正說明這一點了麼?《道德經》中說‘天之道,其猶張弓者欤?高者仰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雖此物危險,但一定會出現壓制或正确使用此物的人出現,當今是王真人,也許若幹年後又會出現新的傳奇人物,将這不平衡維護成平衡的世間呢。”
王重陽聽的有些入了神,沉思,而細細咀嚼,不由得連連點頭,良久才感歎道:“與馮姑娘交談總能帶給我新的啟發。”
“沒有沒有,真人不要怪我妄言就好,”她連忙擺手,頓了兩秒,才輕聲說道,“我隻是覺得……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真人前半生已為這國家為這天下為這武林付出了許多,現在又為身後之事憂思煩惱,可憂思則傷心損體,真人何不試着‘放下’?”
王重陽擡眸看了認真關切的她,低頭輕笑:“緻虛守靜,吾以觀複,本應該是每位入道者的覺悟,可我直到這個歲數,仍難以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