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揉着臉，坐直身體。“嗯，音樂一響我就醒來了。但是眼皮很重，睜不開。”

“很久不喝了吧。”闵玧其回身說，“回去要不要弄點解酒的。”

“不用擔心我，哥。”金泰亨好像已經清醒過來。“現在的感覺還好。這是什麼歌？”

昏暗的房間裡，音響輕柔地播着Whisper Her Dreams。宋允雪戴着耳機、坐在陽台，借着月光和牆壁上一盞小燈，在紙上塗塗畫畫。寫歌詞時，她還是喜歡用紙筆。

金泰亨接水回來，看見宋允雪在陽台仰着頭的身影。他緩緩走過去，拉開門。外面已經不熱了，山裡夜晚的空氣比房間裡的空調更加清爽，難怪她一直待在外面。

夜風吹散了醉意，金泰亨已經徹底清醒。他默默地盯着她好一會。宋允雪跟着耳機裡的樂聲哼唱，時不時錄下一句旋律，偶爾寫下兩個單詞、或者半句話。

他從未感到這棟山裡的别墅這麼安靜過。他能聽到筆尖劃在紙上的沙沙聲，她輕哼時聲音裡低微的顫抖，甚至還有風将她頭發蕩到椅背的摩擦聲。他的聽力敏感至此，聽得見自己的心弦，就像不知何處哪隻仍未歸巢的小雀，斷斷續續、夜啼不息。

金泰亨不想聽見這種聲音，他跨出陽台，滑上門。玻璃杯放到宋允雪面前時，她擡頭看了一下，摘下一邊耳機，說：“我以為你睡着了。酒醒了嗎？”

“嗯。”金泰亨看看她的紙，然後坐進另一張藤椅。“我能待在這裡嗎？”他問。

“當然，親愛的。”宋允雪又看了他一眼，“有你陪我，說不定能寫出更好的。”

金泰亨撐着頭，長時間将眼神落在她身上。過了一會，宋允雪留意到他的注視，眼裡泛起笑意。“怎麼一直看着我？”

“好看。”金泰亨動作不變，輕聲說，“一直看也看不夠。”

宋允雪似乎被取悅了，微笑着，低下頭寫字。她很快不受他的視線影響，神色漸漸沉靜，又沉浸在創作裡。

鳥叫好像消失了，金泰亨側耳聽着。月亮逐漸爬高，剛過十五，仍然亮如銀盤。山上燈火稀疏，月色給起伏的密林披上薄紗，一層一層垂到山腳，直到在湖裡融成細碎閃爍的銀粉。

宋允雪小聲哼了一遍剛剛寫的詞曲，靜默片刻，擡頭遙望一眼月亮，又移到一直很安靜的金泰亨身上。他眼睑低垂，頭發的陰影打在臉上，她看不清他是不是閉着眼。

她正想喚他。金泰亨的睫毛先動了動。他的眼眸擡起，裡面盈滿幽暗的光亮。她無聲地、柔和地與他對視。

涼涼的月光照在她半邊臉上，而昏黃的壁燈烘着另半邊，冷和暖在她臉上交織，界線模糊，連她的眼神也被模糊。金泰亨慢慢移動身體，湊近她。

一絲笑意漫上宋允雪的眼角和嘴角，金泰亨離她很近，卻仍看不盡。這種暧昧不明的色彩令他心裡搖擺不安，于是金泰亨站起來，伸手按掉燈，打破這種光影。

順着他的動作，宋允雪高高擡起了頭。月光毫不吝啬地灑滿她的臉，她的雙眼裝着兩輪白月。金泰亨被看得心慌，他内在所有幽深、隐秘、百般蜿折，在這樣澄淨、無欲、甚至有一絲悲憫的目光下，被反照得明晃晃，好像一覽無遺。

宋允雪看見金泰亨擡起了手。他背着月色，站在陰影裡，伸出的手猶如一張黑翼，籠住她的眼。微弱的光線從他不知何時變得冰涼的指縫中流出，但他靠近的呼吸還是溫熱的。

金泰亨彎腰，輕緩地、虔潔地印上她的唇。唇上的溫度讓他覺得沒那麼冷。他們的呼吸一樣平和、輕柔，隻有遮住她的眼，他才能體會到這一刻的靜谧。

宋允雪在金泰亨的手掌裡閉上眼，察覺到從他唇上傳來微小的顫抖。她靜止片刻，在黑暗中伸手，扶上他的手臂。

唇離開了一點。她低聲問：“冷麼？”

“有點。”金泰亨啞着聲說，将遮着她的手放下。

宋允雪站起來，張開手抱住他。金泰亨将頭擱在她肩上，發梢被微風翻動。

明明還是夏天的夜晚——緊緊抱着他的宋允雪想——他卻冷得在輕輕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