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在首爾有個家？”宋承宇面上喜怒難辨，“這幾個月都躲在哪裡？是不是被哪個朋友收留？”

“把我說得那麼慘，”宋允雪撅撅嘴，“怎麼樣我也是自己生活過好幾年的人。”

“是挺能耐的。”宋承宇點着頭，“還跑到美國簽成約了。”

她不由得察看着父親的表情。是錯覺嗎？與前些年常見到的反對和強橫不同，這次他眼裡的神色，顯得尤為複雜，連她也難以辨析。

在與女兒的對視中，宋承宇率先垂下眼。“覺得舒俊如何？”

“僅僅見了一面，爸爸。”

“他是個好孩子，從未行差踏錯，是經我和容安層層篩選過的。先别那麼抗拒，好嗎？”

很久沒聽過父親這樣的語氣了。宋允雪高高擡起頭，深吸一口氣。“我不是抗拒這個人。”她坦誠相告，語氣平和，“隻是不想過那種生活。”

宋承宇搖頭，仿佛在笑她的純稚。“他們你死我活地搶奪，就是為了過上這種生活。我們拼盡全力經營，也是為了讓這種生活延續下去。你憑什麼放棄别人夢寐以求的東西？覺得自己特立獨行的道路更神聖？”

“正因為見過選擇了這種生活的人生是什麼樣子，才想活得不一樣。”

“愛理以前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宋承宇不太真切地笑起來，“真不愧是她的女兒，連這種清高都别無二緻。”

“爸爸。”宋允雪有點哀傷地看着他，“媽媽的離開，不是因為清高。她狠狠掙紮過，才有勇氣面對内心。”

宋承宇沉默了一會，說出一個從未提過的問題：“當時愛理将你留在韓國，你不怨她？”

“肯定是怨過的。”宋允雪低頭盯着自己交叉的手指，“但長大後，也能理解。”

父親似乎歎了歎氣。他好像跟前幾年不太一樣了，外表沒怎麼衰老，火氣卻開始消失。時間終究帶走了他對一個叛逆女兒的掌控心。

“接下來要做什麼？盡管說吧，讓我聽聽你為了什麼要躲我們一年。”

宋允雪莫名有種面試的錯覺。不過她還是将簽約的事簡述一遍，期間父親一言不發，她就有條不紊地列舉着已經敲定的計劃和日程。

“跟愛理灌輸給你的、那種藝術家的日子區别很大吧。這個結果，你滿意麼？”宋承宇問。

“噢爸爸，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宋允雪不想去糾正他的話，用輕松的口吻說，“總不能為了将來不後悔，就不做當下的事吧。”

“都開始反過來教訓我了。”他要笑不笑地哼兩聲，“真讓我感到陌生。”

“那說明我長大了。”她很快接道。

“也就一點點吧。”宋承宇挑剔地說，“真的成熟，就不會帶着所謂朋友來攪局。别給自己不留餘地，以免摔得鼻青臉腫時不能回頭。”

Ryan真是将爸爸的一些神态學得淋漓盡緻，宋允雪在心裡感歎。

宋承宇不指望她會贊同，話鋒一轉：“身上有錢嗎？”

宋允雪怔了怔。她前些年在美國攢下不少，但來韓國後大半年沒有進賬，積蓄所剩不多，還好劇本簽約後收到一筆小小“巨款”，才不至于遭遇經濟上的危機。“有将近三十萬美金呢。”她不無得意。

這點錢就炫耀上了，看來大學那幾年把她窮怕了。宋承宇沒開口打擊女兒，隻說：“平時多跟容安聯絡，别總覺得自己孤家寡人——那段認為全世界都在跟你對抗的時期，應該早過了吧？”

什麼啊，說這麼多，她在爸爸心裡還是那副橫沖直撞的模樣嗎？宋允雪有點洩氣，但還是應下來。

多久沒聽到女兒不帶反抗意味的回應了。宋承宇有些恍惚，站起來說：“我還有事。允雪，明天回來吃個飯吧。”

望着父親遠去的背影，宋允雪有點失神。還以為又是一場暴風驟雨，她所做的心理建設好像一點都沒派上用場。幾年過去，父親和她都變了。

“Freya，還好嗎？”宋容安的聲音在屋檐角下傳來。

宋允雪轉身，看到哥哥和泰亨出現。她的心飛揚起來，朝泰亨猛地招手，對宋容安喊道：“明天家裡見，Ryan。”

然後，她拉着金泰亨，跑出這座菖蒲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