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泰亨要帶她去一個地方。“我的秘密基地。”他擺動着方向盤說。
“你們的秘密基地真不少。”宋允雪想起他也這樣形容過宿舍。
“是我自己找到的,還沒告訴過其他人。”
這個他如獲至寶的地方是一片荒原,有道廢棄的堤、或是路基,底下長滿枯黃的、根莖強韌的草,遠處地平線邊緣泥土裸露,低矮丘陵後,被冷霧裹住的半瓣太陽氣浪翻滾。
一陣勁風将野草吹得沙沙響,他剛把野餐墊鋪好,帶着驚慌擡頭。“啊,現在十一月了,有點冷。”
宋允雪坐下來,拍拍身旁的位置,順手将風衣領子立起。金泰亨見狀,挪動身體,緊緊挨着她。“這裡起碼兩三年都保持原樣,”他說,“我以前心情不好,就一個人來。”
夠荒涼,也夠安靜。“Ryan沒為難你吧。”她扭頭看他。
金泰亨笑笑,甩了甩頭發。“沒有哦。容安哥跟我說你的事呢。”
“說什麼?”宋允雪有點好奇。
“就是一些你的反叛往事啦。”他好像很開心。
宋允雪将雙腿蜷起來,抱着膝蓋。“今天這些……吓到你了嗎?”
“是啊。”金泰亨這麼說着,但神态柔和,“我還以為,電視劇裡演的豪門戲碼就要發生在眼前。一大群保镖,強勢的家長,逃跑的孩子,被迫接受的婚約。要真是這樣,作為騎士的我,該怎麼把你救出來啊。”
他好像真的在苦惱。能想象出他内心劇場是怎樣人仰馬翻,宋允雪放聲笑了。
金泰亨也跟着她傻樂,但很快,臉上的憂色重新蔓布。“你會——會接受那個Eden嗎?”他小心地問。
“他隻是個陌生人。今天看來,他們沒有喪心病狂到非要利用我的婚姻。”
金泰亨悄悄松一口氣,神色卻依然黯淡。“如果半年前你沒在躲他們,我們還會認識嗎?你……會跟我回去嗎?”
“也許不會。”宋允雪看他一眼,又接着說,“但沒有如果,我們還是遇到了。”
他勾勾唇角,憂傷消失了,卻多出别的顧慮。“早知道今天會見到你的家人,我就不穿這麼搞笑的衣服。允雪啊,”他垂着頭,“我不會給你丢臉了吧。”
宋允雪伸出手,本來想将他的腦袋推起來,卻最終放在軟軟的發絲上,張開五指揉了揉。“想什麼呢,你可是金泰亨啊。”說完,她收回手,也收起了笑,“在菖蒲園往來的人,都身穿西裝,心裡滿是生意經,裝扮相似,内裡也差不多。我反而覺得穿着青蛙衛衣很酷哦,特别不一樣。”
他為了接機想出的辦法,可愛又搞笑——這種天真難能可貴。望着他的雙眼,宋允雪說不出這句,但他似乎接收到了。
金泰亨定定看着她,将她看得轉過臉去。“總之,這次回韓國的目的達到了,”她感歎道,“比預想的更輕易。我這個人還是很幸運的。”
“我也是。”金泰亨說,然後突然張開手臂,抱住了她。
他也是很幸運的。差點就讓她徹底離開了,但幸好,他現在還能擁抱她。将臉埋在她頸後,金泰亨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卻又令他思之如狂,每次吸氣都仿佛久旱逢霖、卻又遠遠不夠,焦渴與餍足混亂地交戰着——僅僅是呼吸,他就感到頭重腳輕。
宋允雪的手臂有些猶豫,緩慢地擡起來,掌心輕輕觸到他的肩後,就停住不動。許久,他終于松開懷抱。
太陽徹底隐沒在灰色霧氣裡,一道風輕柔又冷峭地刮起來。觸及他的目光,宋允雪心裡陡然生出一絲閃躲。
别說她承受不了的話……别提她無法答應的請求……
“我們——”金泰亨停頓一下,眼睫被風吹得閃了閃,“現在還是朋友吧。”
“是啊。”宋允雪神情不變。她的心微不可察地一松,又像被泡得發軟。為了不洩露驟然而至的軟弱,她轉頭眺望遠方的地平線。
金泰亨低低笑了兩聲。話在他嘴邊轉了又轉,最終隻說出這句。他無法不謹小慎微:機會也許是又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他不能再像分手時,輕率又沖動地說出不可挽回的話了。
肢體凍僵前,他們回到車上,吹了好一陣暖氣。在越來越暗的天色裡,金泰亨搓搓重新發熱的手:“現在回城裡吧,餓嗎?”
宋允雪吃過下午茶,暫時還不餓。“那回住的地方,”金泰亨挑了挑眉,“在哪?”
他還不知道——宋允雪恍然發覺他的用意。但她沒再拒絕,将地址告訴他。
“安全嗎,公寓樓下隻有兩道門禁。”金泰亨觀察着樓道,等她打開密碼鎖。
“放心,我又不是大明星——”她最後半個字音被吞掉。
金泰亨察覺異樣,兩步跨進門,沖到她前面。昏暗的室内,沒有任何危險發生,但腦内有道警鈴霎時響起。他對那個沙發靠背後緩緩擡起的腦袋說:“柾國啊。”
宋允雪關上門,按亮照明。“怎麼不開燈?”她沒問田柾國為什麼會在,将行李往前一推,讓箱子滑到地闆中央。
聽着輪子滑動的骨碌碌聲,田柾國的神志很快清明。“想要等你回來,天黑時一不小心睡着了。”他坐起來,背對泰亨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