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雪推開面前的人。準确來說，是推開自己——他在原地巍然不動，眼裡閃着讓人惱火的、掠奪的光。

“這算什麼？”她退後兩步，離開頭頂的光源，“來興師問罪，還是秋後算賬？”

田柾國俯身，扶起傾倒的行李箱，再擡頭時，臉上的神情收斂了些。他将箱子滑到一旁，脫下鞋，跟她走入未開燈的客廳。與上次相比，公寓裡沒什麼變化，但今天隻有他們二人。

“那天我打電話，語氣不是很好。”他叉腰、垂下頭，似乎有歉意，“并非真想那樣講話的。久違聽到你的聲音，就有點忍不住——當時沒打擾你吧，允雪。旁邊是傑米斯？”

站在沙發邊的宋允雪轉過身。原本以為他莫名其妙一通解釋，結果說到最後酸中帶刺。“是又如何？”

“他是你的新歡？”田柾國朝她慢慢逼近，眼睛已适應黑暗，“這麼快，還不到一個月——”

“别傻了，我不喜歡他。”她冷聲打斷。

“哦。”田柾國站定，面無表情，“那你喜歡我嗎？”

她近乎在瞪他，神态中勃發出一股怒意。憑什麼？他才該生氣不是嗎？而且她還不回答。田柾國臉上勉力維持不變，讓心裡升起的那一絲受傷不至于顯露。

宋允雪先看向别處，再側過身。“你們究竟想怎樣？”她睫毛低垂，聲音像蒙上一層霧，“不是讓我離遠點嗎？又一個個跑來要答案……我到底能給出什麼回答？”

有他不知情的事發生過。田柾國蹙起眉。“誰？誰讓你離遠點？”

她刀鋒般刮過他一眼，又用一笑融化那種銳利。“喔，看來你們内部并沒有統一啊……沒人跟你講過嗎？”

“我近期不住在宿舍……誰會找你說這些話？”田柾國的眉頭沒解開。“不，别找借口。”他制止自己陷入她的節奏，“你就是想跑，想不負責任，對吧。”

“負責任？别忘了，”宋允雪歪頭抱起雙臂，“我是你親愛的泰亨哥的前女友，分手後又跟你親愛的智旻哥有過一段——這種人，随便跟你上次床，你就敢讓她負責？”

田柾國艱難地咽了咽唾沫。“随便、上次床？你，這樣定義我們的關系？”

他的聲音聽上去像被割成一片一片。宋允雪松開手臂，落在沙發上。聖誕後那幾日發生的事不斷閃過，樸智旻的耳語、纏着她的夢、與金南俊的對話、還有不為人知之處的那次厮磨……她不能再放縱、再破戒了。“不然呢？”她低着頭，讓頭發掩住側臉。

“我千裡迢迢來到你面前，就為了聽到這個回答？”他語速變快，仿佛怒氣上湧。

“你覺得我們還能是什麼？我是你的什麼？我給你們帶去夠多混亂了，你不在乎嗎？我、我不是個好的伴侶，你沒發現嗎？柾國——”

宋允雪擡頭。“我成為不了你的理想愛人。”

田柾國視線在她昏暗的臉上來回晃動。她此刻真摯得近乎脆弱，令他更心碎了。過去一會，他才開口：“你說了不算。”

他仰頭猛吸一口空氣。“我都知道，都知道——可無法控制，你明白嗎？人生中總有一些無法控制的吧。你呢？你生來就不會失控？無論是誰，你都能對他将心收放自如？”

宋允雪臉上的表情似在慢慢回收，如同蒸發的水痕。他說得并不強硬，但她感受到那種洶湧。“我不明白……柾國。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空茫地笑笑，“你呢，你又在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他低喊道，聲音像她一樣彷徨。

“可你還是來了。”

“因為再不見到你，我就快瘋了！”田柾國踏前一步，“允雪，你不能再躲開我了。”

壞了，她想。心裡某種持續很久的負罪感正在消減，猶如被點着的蠟一樣融解、塌落。那是從最後一次與金南俊見面後，升起的恥感與愧意——他大概不會相信，她确實産生了名為良心的東西。可它自誕生之始，便接連遭受沖擊。從金泰亨到田柾國，在一陣接一陣的、不可思議的情感激波下，已然千瘡百孔、所剩無幾。

是他們，是他田柾國——宋允雪緩緩站直，用一種熾烈的眼神看他。都是因為他，步步緊逼、不肯放過她的他。她心裡的負罪感正迅速化為怪罪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