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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卧室内,微風從陽台玻璃門的縫隙溜了進來。
卧室細軟的床上平躺着一個面容清隽的男人。
男人長睫輕垂,雙眼阖着,碎發溫順妥帖地散落在額前,眉毛往下半寸有一道淺淺的傷痕,他薄唇輕抿,呼吸也淺淺的,像是平靜地睡着了。
不久,那側放在身子旁的右手指尖輕輕一蜷,緩緩睜開了眼皮。
“你醒了。”
謝時舟勉強适應着光線,尋着聲源望向那人。
江震将一本财經雜志合上,目光示意站在一旁的傭人。
傭人會意點頭,上前将謝時舟床邊的支架撐起,一碗熱氣騰騰、撒着些許蔥花的魚片粥擱在了謝時舟面前。
謝時舟要直起身,傭人察言觀色地往他腰後塞了一個小軟枕。
“江總。”謝時舟的嗓音含着許久未說話的嘶啞。
“醫生囑咐了,這些天你需要吃點流食,食譜傭人已經拟好了。”
謝時舟還未完全恢複,嘴唇蒼白似雪,他動了動唇,欲說些什麼。
管事望了卧室内的傭人們一眼,大家心領神會地魚貫而出,給江震和謝時舟留足了空間。
江震的目光在謝時舟臉頰停留片刻,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前,像是在回憶:“上一次你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還是上小學被綁架的時候。”
謝時舟垂着頭,一言不發。
那次也是江震帶人及時趕到,将他從面包車内救了出來。
此後,江震對他的保護可謂說到了密不透風、固若金湯的地步。
而那群綁架他的罪犯也被江震托人揍得隻剩一口氣才丢進了警局。
謝時舟自小就很了解江震的手段,也明白隻要江震想知道,他的一切幾乎無所遁形。
此刻,在江震看不到的地方,謝時舟的指尖不由得嵌進柔軟的被褥。
光線穿過玻璃窗落在謝時舟的側臉,在另一邊投下淡淡的陰影,他半垂眼睫。
安靜空氣中似乎流動着某種對峙的寒光。
最終,謝時舟不再做無意義的掙紮,氣餒地開了口:“江叔叔……”
自從謝時舟進入明正醫藥,他對江震的稱謂也從江叔叔變成了江總,從未改變。
但此時,他這一聲江叔叔,就意味着他向江震妥協。
“翡翠号上有我母親的遺物。”謝時舟說。
但這番解釋并未引起江震多大的起伏,他和謝時舟都明白,他要的不是謝時舟的解釋,而是謝時舟放下倔強,放下逐漸豐滿的羽翼,向他低頭,始終停泊在他們江家的避風港内。
同時,江震也是矛盾的。
他希望謝時舟能夠在萬青酒業獨當一面,将來和江其幀從他手中接過明正醫藥,共謀藍景。
或許對江震而言,他想要将謝時舟變成蔚藍天際下的風筝,随風遠洋,但線的另一端永遠在他手中。
聽到謝時舟的回答,江震短促地笑了聲,起身走到謝時舟床邊。
他看着謝時舟側臉上那條短細的擦痕,伸手,指腹隻離一分,謝時舟輕輕别過臉,躲過。
江震沒有因謝時舟這忤逆的動作而氣惱。
在他看來,這些動作不過是小朋友不滿方才他的壓迫而在鬧脾氣:“這麼多年,心性倒是沒怎麼變,是不是太縱着你了。”
謝時舟低着頭,不置可否。
江震也隻是有感而發,并未指摘謝時舟什麼,他目光點了下那碗魚片粥:“趁熱喝了,早些将身體養好,萬青酒業那邊還等你回去主事。”
“是。江總。”謝時舟又換回了稱謂。
江震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謝時舟,擡腳離開。
待江震走後,卧室内凝固的空氣驟然暢通起來。
謝時舟收回視線,将那碗魚片粥喝得一幹二淨,盡管他不喜歡魚片粥。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喝完,江震便會以魚片粥的味道不好而辭退那位掌廚的廚師——這也是江震一貫的打壓方式,屢見不鮮。
不喜歡就别要了。
我也沒有逼你。
謝時舟透過窗子望向郁郁蔥蔥的園林景緻。
江震很喜歡綠植,是以莊園四周以及玻璃花房皆種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栽花卉。
滿目蒼翠,明明那些園景那麼茂盛,但謝時舟總覺得它們是可憐的。
緊繃的腰背微松,謝時舟靠在軟枕上小作休憩。
很突兀的,他忽然想到了周延深。
也想到了周延深那目光灼灼的雙眼。
如果讓他用一種植物形容周延深,那便是四季常青、鋒利似劍的劍蘭。
縱情恣意、随性自在。
……
那夜郵輪一别,也不知他現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