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臉男抽刀的瞬間,銀色繩索從他手中滑落。
該縛妖索品級太低,所以有個特點:隻有修士握在手中,不停為它灌注靈力,方能生效。
沒想到對方竟會把繩子扔了。
有股力量從丹田處緩緩充盈全身,少年冷靜地判斷着,雖然微薄,聊勝于無。
當長刀劈至眼前時,少年堪堪避過,不巧與路中一個推車的小販撞上。
雙手雖然受縛,但少年反應極快,擰腰一個翻身從推車上翻過去,擡腿一腳便将推車調轉了個方向,沒令小商販和推車貨物歪倒摔作一團。
繩索則順勢甩到身後去,不讓對方再有機會得手。
市井中多得是愛看熱鬧的人,看着有人打起來了,一窩蜂往後退,但又不願離得太遠。于是身體做好逃跑的準備,一個個抻着頭往裡看。
見少年功夫幹脆利落,還有人拍手叫好。
“原來是練家子,好俊的功夫!”
“綁着人算什麼英雄好漢,要打就撒開好好打!”
路人的叫好聲無異于火上澆油。長臉男被憤怒沖昏了頭,以為少年是要拿這凡人當擋箭牌,嘴裡怒喝,“無恥妖孽,勿要耍花招,速速受死!”一刀上前将推車劈得四分五裂。
小商販何曾料到有這種變故,大驚失色。他本想趁着好天氣出來賣貨,不想光天化日遇上惡人行兇,一刀就将他家當全毀了。而這進貨錢還是找人賒的帳。
想到此處,小商販一下子跪在貨物殘骸上,哭嚎不止,“各位官老爺評評理啊,我平白被這歹人毀了吃飯的營生,欠了一屁股債沒處補貼,這可讓我怎麼活呀!”
而路人一聽有妖怪現世,哪敢再出頭。最前方的人群一退再退,将人群中兩個站着沒動的人襯了出來。
那是一對年輕男女,雖立于市井,但氣質脫俗,與周遭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少女若有所思道,“我看這小妖的身手有些奇怪。”
“是不對勁。”男人觀察着道,“這小妖既然能被縛妖鎖所束,說明是無主的,不曾與人立契約。這類妖物未經訓練,通常隻會如野獸般亂打一氣。可此妖卻僅憑腿腳功夫就能與築基弟子對抗,不落下風。”
男子伸手向少女示意,“師妹你仔細看他的步法,身捷步迅,勁力收縮有度;攻勢随走随變,快打快收。基本功不知比對面人紮實多少倍。”
說到此處,男人皺起眉頭,“簡直像……有宗門傳承。”
二人對視一眼,有意外,更多的是凝重。
仙家宗門,尤其是正道名門,向來最看重傳承和出身。
宗門心法若私自相授與外人是重罪,一經發現,多是要被廢了修為逐出師門。更别提将心訣私授與妖怪卻不立契,這種行為同等于叛出人族!
少女摩拳擦掌,“我看這事有蹊跷,不如将他抓回崎淵,交由爹爹審訊!”
“回崎淵怕是不妥。”男人提醒,“師妹,你莫忘了我們此行的任務。”
少女一下子醒悟,方才想起些什麼,小聲嗫嚅道,“那也無妨,我們帶這小妖一起去便是了,去的又不是什麼禁地。”
男人不贊同地皺起眉頭,正欲再說些什麼,數尺之外哀嚎不止的小商販突然被人從身後踹了一腳,打斷二人談論。
就見小販往前一撲幾乎飛了出去,正要開罵,一道刀氣擦着他的頭頂掠過。
頭發被削掉一層,帽子皮輕飄飄落地,可見刀氣鋒利。
若是剛剛沒挨着一腳……小商販頓時不哭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錢再金貴哪有命重要!
當下顧不得抱怨,小商販連滾帶爬往外跑,與他擦肩而過的是一道鵝黃色的倩影。
小販惶恐回望,見一名少女滿臉怒氣,迎刀而上,再往後看,是剛剛踹了他一腳疑似妖物的少年。
腳下推車闆早已碎裂,百貨布料讓刀絞碎了,翠花首飾被砸得稀爛。妖物少年立于一堆殘骸中,縱使生死間走了幾個回合,不曾見慌亂。
下一秒,流光溢彩的綢緞随少女動作飛出,掃在長臉男的刀上,看似柔軟的緞面竟将刀子彈飛出去。
身穿鵝黃色襖裙的少女樣貌稚嫩,不過剛及笄的年紀,已初顯明豔之姿。她嬌聲斥道,“你這人打架怎麼如此沒有分寸,誤傷到他人怎麼辦?還不住手!“
長臉男被緞子拂得跌坐在地,氣急怒罵,“你是什麼人?他是妖,你竟然偏袒妖,你是哪裡的邪修?”
平白被潑了髒水,少女圓眼一瞪,“你!你才是邪修!”
這時又一男子從人群走出來,冷聲道,“修道之人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無論何種恩怨糾紛,不可殃及凡人。你這樣不管不顧的在街上打殺,也不怕堕了自己師門的門面。”
長臉男一愣,仔細辨别了一下對面男人的儀态,随即咬牙道,“張沛岑?你怎麼會在這裡!”
逆行男子一身如玉繡金長袍,面容普通,五官不太立體,眉毛極淺。聽對方一下子叫出自己名字,男子反而一愣,“你認得我?”
長臉男扭過臉去不答話,倒是旁邊那少女眼神在二人身上一轉,哈哈笑起來,會意道,“崎淵五子名動四方,修道小輩們有誰不知?便是其他人不知道,玄元門與咱們宗門如此有淵源,又怎會不知?怕是恨不得将五子的畫像挂在練功房裡每日念叨,希望盡早超越你們呢。”
大約是被戳中心事,長臉男一臉屈辱,嘴裡發狠,“琦淵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乃玄元門張原生的弟子劉葉雲,今日之事,斷不會如此作罷!你們且等着!”
“好哦。”少女笑眯眯道,“再有一月便是三年一度的試武大會,到時天下各門各派齊聚一堂,正是一雪前恥的好時候。我便在那等着你,說好了,不來的是小狗。”
劉葉雲自知不敵,再逞強也沒用,今日之事隻能屈辱下咽。眼下他不過築基初期,少女不知是什麼身份,年紀輕輕竟已是築基後期的修為。而張沛岑更不必說,琦淵五子皆為金丹期修為,無一不是名動天下的天之驕子。
劉葉雲此次下山曆練一無所獲,好容易抓到一隻頗有靈智的野生樹妖,本想供給師傅煉藥,不曾想會在這個地方遇見琦淵的人!
如今玄元門積蓄大不如前,否則,他怎麼會不敵眼前人。
想到此處,劉葉雲陰毒地看了二人一眼,從地上爬起來走了。
看熱鬧的人群随着劉葉雲的離開漸漸散去,少女一回頭,發現身後那少年也走遠了,連忙“喂”上一聲,“小妖怪,你要去哪?”
手上繩索不知何時已解開,妖物少年卸去力氣,一雙眼睛疲憊不堪,靜坐在石凳上,“怎麼,我不能走嗎?”
“你自然不能走,我和師兄還有事要問你。”
見少年不起身,少女補充道,“你放心,你方才的助人行徑我們都看在眼裡,我們可不是某些死心眼的門派,不會為難你。”
“但你也不要跑哦。”少女丢了一個光圈過來,伸縮随意,正好扣住少年的右手腕。
少年沒躲,隻是看着。
又是縛妖索,比原先那根品級高一點,不用施法者時時攥在手裡。
被稱為張沛岑的金丹修士不贊同地看了一眼少女,低聲詢問,“你真要帶他一起走?傳個口信讓人來接回琦淵就是了。你可知我們此次去的地方……”
少女雙手合十讨好道,“好師兄,就帶着他一起吧,薛長老也在那邊等着我們呢,出不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