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說,南仲君雖有天人之姿,卻長了一張相當薄情寡義的臉。
當他看你的時候,目光下移,大約不會比看一雙草履更有感情。
有人說昆侖之巅霜雪漫天,奇寒透骨,唯不及他沉寂的一雙眼。
然而,在昆侖曆代無數劍修中,他陳時易仍有自古至今,最出類拔萃的一道背影。
于是,現場幾乎所有人都一眼辨認出了他的身份。
不僅因為他魚尾灰内襯配玄色長袍尾,燙有淩絕峰獨有雲浪紋;更因為此人實力近乎隻手翻天的劍修身份,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人。
南仲君目光從人群中一晃而過,瞬息便将在場人盡收眼底,可沒找到線索,令他目光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聲音一如落雪,他緩慢開口,字句混着砂石磨損般的輕微啞意,“方才,可有人用過引劍訣?”
開場白便是這句話,沒頭沒尾,像在問所有人,又像是誰都沒問。
在場大多不明就裡,沈文铮和旁邊紫霄峰劍修對視一眼,亦摸不準南仲君什麼意思。
引劍訣是金丹以上劍修但凡出手都會用到的法訣,便是他們二人今日參加選拔比試,也都用了不下兩三次。
可要說其中所見最奇怪的,方數剛剛那場妖物選拔。
剛才台上小妖險勝金猊,處處透着古怪,尤其是最後翻盤一招,出手極快,饒是文铮二人都沒看明白怎麼回事,金猊便已身首異處。
而且他臨近結束時翻手立的那個訣,無論怎麼看,都像是引劍訣。
隻是無劍被引來,也不可能是罷了。
短暫安靜過去,在場始終噤若寒蟬,無人回應。南仲君目色冷淡掃過一幹人頭,遂撂下一句話,“既然沒人說話,我便一個一個搜神了。”
此話一出,令在場絕大部分人擡起頭來,滿臉錯愕。
搜神不比神識探查。神識探查至多就算扒衣服,搜神,那可是把神魂扒開了給人看,連同腦子裡所有的秘密和想法一起展現在搜神者面前,毫無尊嚴可言!
且搜神之人必須得是實力遠高于被搜者才可使用。實力越高深者,神魂搜得越仔細。承受者若配合搜神也罷了,若竭力抵抗,輕則神魂不穩,重責神魂重創,修行根基都會動搖!
這是無論哪個修行者都絕不肯輕易接受的審訊法術!
正當大家驚愕之際,一陣青光乍現,轉瞬來到了聽劍閣前。李龍發身負長劍,還未完全落地,便怒不可遏地吼道,“陳時易,你竟毫無緣由在昆侖境内大放神識,如此無禮,你真當我們這些老家夥死了不成?!”
陳時易目光錯頓,似有所聞,看向李龍發。
偏那道目光深如沉潭,看不出任何波動,饒是李龍發對視得久了,表情也難看起來。片刻後陳時易道,“龍硯既然是你的地方,便第一個先搜你。”
語氣依舊無甚起伏,好似在談天氣不錯。
李龍發聽罷,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陷入暴虐的狂怒,雙臂青筋暴起,背後劍跟着出鞘一寸!
“豎子,爾敢!!”
劍拔弩張之際,又一道如晝白光飛降,海潮般的浩然道意随之翻湧而至。
虛微子白須浮空,道袍紛飛,伸出一隻枯槁如柴的手截于半空中,沉聲道,“南仲君,不可!”
卻是晚了一步,衆目之下,陳時易已漠然擡手,背後亦隐現出一柄帶鞘長劍,如懸冰,亦如雪鬼。
霎那間,自那劍中傾瀉而出的巨大威壓如迅雷疾瀉,以山嶽轟倒之勢重砸在衆人身上!
元嬰以下再無人站得住,實力再低微些的,更是被砸得直接趴在地上,汗水如黃豆滲落,驚懼交加!
顯然這句制止聲并未起效。
虛微子歎息,拂塵憑空一落,抓于手中。他蒼聲道,“你此番這般大動幹戈又是為何?這裡并沒有人惹到你。”
說着,護山陣法已無聲啟動。
眼前若此人真不由分說動起手來,莫說在場弟子性命堪憂,便是這整座龍硯峰,怕是都有可能被那柄劍一捅到底,震個稀碎。
不可不防!
聽對方如此說,陳時易不知想到什麼,忽然自喉嚨深處滾出一個氣音,笑得不甚清晰。
他看向虛微子,目光深處掠過一絲陰郁似嘲之色,道,“今日在場之人,我必要搜神。你若想攔,我連你一起打。”
看樣子,是決意不可破。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忽然大喊道,“我說,我來說!!”
喊話之人是最早在台下開盤設局的龍硯弟子,他渾身顫抖,口不擇言道,“是張天茂張峰主的門下侍,沒錯!他有古怪,剛才打比賽時一直用得劍指!您若要找用劍訣的可疑之人,定然是他!他比賽一結束就被張峰主帶走,我瞧着、我瞧着是往紫霄的方向去了!”
言罷,南仲君動作肉眼可見一頓。
這句話信息複雜,成功令陳時易停步,皺眉向西看去,面上難得露出些許惘然之色。
紫霄,張天茂。
他與驚春劍動有何幹系?
卻又不知聯想到什麼,陳時易目光驟變,擡頭再看。
眼底一絲驚寒怒意幾乎溢出!
衆人忽覺頭頂一輕,神識連同沉重的壓迫感一并消弭。
下一刻,便見陳時易擡手引訣,其背後長劍虛空垂立一瞬,驟然橫掃而出!
衆人不知他是否真要打,臉色駭得煞白。
劍如流光先行,人落後一步踏地,不見減速。随後地面于其腳下突然崩裂成一張巨網,人影硬是拔地而起,落于飛射的長劍之上!
勢如破天,竟二話不說,直貫青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