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舟幾日前,“有幸”被琦淵薛從任長老用神識探過一次。
硬要形容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有人不打招呼就來扒你的衣服。
妖是另一回事,物種有别,沒什麼人在乎妖的想法。所以薛從任探他的時候一點不猶豫。
但總的來說,很少有人會輕易把神識探查用在其他人身上。
所以,當浩然神識如山洪浪濤傾瀉而下,強壓住昆侖近百座大小山峰時,所有人臉色巨變!
趙行舟躺在地上,也是被激得一口血差點嗆着。
接連兩次被人扒衣服,正經人都難以接受。
衆人則被這股極不講理的神識壓得東倒西歪,互相對視,眼裡都看到了相同的震驚。
到底是什麼無法無天之輩,竟敢二話不說,扒光整個昆侖山頭?!
眼下掌門和峰主皆在門内,這人怎麼敢的?簡直瘋了!
有人這樣想的,就有人不自覺這樣喊了出來。
趙行舟咽下血水,淺思後,對後面一句話不苟同。
且不論此人是誰,就其神識範圍之廣,實力至少也是渡劫期,說不得離飛升就欠臨門一腳了。别人不說,光張天茂的實力就和人家差出一個北洲去。
若真打上門……紫霄峰峰主還是别趕着上去送死了吧。
如此想着,意念中的人突然從天而降。
比之趙行舟重傷下一臉菜色,張天茂的表情竟然也沒好看多少。二人一站一躺對視上,趙行舟眼睛裡流出一絲疑問。
大概意思就是,你還真就來了?你來幹嘛?
對方卻難得沉默,沒去理他,甚至顧不得趙行舟傷勢如何。他四周看了一眼,二話不說提起趙行舟就往肩上一扛。随後踏地而起,禦扇奔向紫霄方向。
如此大動作令趙行舟視線天翻地覆,眉間一熱,又從口中裡榨出些血水來。
路上察覺肩上的人一直咳嗽,張天茂謹慎開口,“你感覺怎麼樣?”
血水落在張天茂衣服上,如紅梅暈染開。趙行舟氣若遊絲拍了拍張天茂的後背,“……死不了。”遂示意對方趕緊放他下來。
人被放在扇子上,血卻把兩個人的衣服染得亂七八糟。趙行舟勉強提起一絲精神,見張天茂一臉緊張之色,不由得道,“出什麼事了,咳,總不會真是你仇家?”
頭頂神識覆蓋并沒收斂,愈發有大壩決堤之勢。張天茂神色微妙地看了趙行舟一眼,用手勢在嘴邊比劃兩下,示意他先别說話。
随即餘光中,忽有一攏天光破雲,從昆侖之巅隐現。
先見觀雲之巅到龍硯峰腰出現一道細線,散發着流螢般的微光,若隐若現。而後,劍光暴漲如注,驟然切割開雲層,轟散成千裡滾浪!
是有人禦劍而去,其速度之快,肉眼不可見!
即使離得很遠,扇上二人還是被翻滾如潮的雲浪掀了一個搖擺。趙行舟瞥向那個方向,想問些什麼,卻始終沒能再開口。
不僅因為此刻他被颠簸得想吐,還因為神智已逼至不甚清醒的邊緣。
而張天茂則心有餘悸,媽的,還好他反應快!
趙行舟剛剛打架用得那縷劍氣極細微,用在神識覆蓋之前。張天茂觀察過了,現場化神往上的隻有他一人,想必不會被他人發現。
普通弟子看不出具體貓膩,隻會對他是怎麼突然解決掉對手的感覺奇怪罷了。是故問題也不大。
唯一麻煩的是那家夥。
當昆山之巅傳來陳時易那道蠻橫至極的神識時,張天茂就知道這事得露餡,雖然他本來也沒覺得這事能瞞他多久。
眼下,就趙行舟此種情況,對一個兩個熟人身份曝光事小,若就這麼着被那個瘋子逮住,必得逼得他在全昆侖人面前突然曝光,那事就大了。
要認親,還是私底下來慢慢認吧!
這樣想着,張天茂頂着滔天的壓力,一路向西,直飛紫霄天師府邸。
他家後院有口靈泉泉眼,治療内傷外傷皆有良效。他下扇時本想扶趙行舟一把,卻不料對方身體無力,竟沿着扇子直接滑下去,落入泉水中,濺起好大的水花。
……
張天茂一個猛子紮下水去,面容扭曲,開始撈人。
你小子,别在這種時候暈過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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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硯峰,聽劍閣。
有人随微光落地,如憑空出現,帶出一層濃霧似的雲影。
下一秒,自他所來之處,身後氣息震蕩開來,雲層崩塌,又似驚雷隐現!
來者逆着光和雪霧走來,身影高大挺拔,夾雜着昆侖之巅萬古不化的霜和雪氣,分外冷峻。
他揮手隐去劍光,雲驟然散去了,露出霧後一雙覆霜似的眉眼。
然而浩瀚的劍意似海湧入,裹挾着驚人的壓迫感,逼得現場人人透不過氣來!
自此人入場後,聽劍閣前靜得落針可聞。
先前那些抱怨聲,此刻都像被人生扼住喉嚨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誰都沒想到,如此聲勢浩大的挑釁,竟來自平日裡極少入世的淩絕峰峰主,南仲君,陳時易!
外界謠傳昆侖南仲君性情孤僻,睚眦必報,總把他說得不太近人情。事實上,隻有昆侖弟子知道,那些說此人性情如何如何的,多半也都是杜撰的。
實則他并非不易相處,而是壓根不與人相處。
近百年拜入昆侖的弟子,有相當一部分人連南仲君的臉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