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峰主門下侍和龍硯峰主門下侍竟然要打起來了,還是在公開選拔賽上!
此消息不僅在妖中一傳十,十傳百,其鬧聲鼎沸,連在另一側觀戰的昆侖弟子也陸續驚動了。
原因無他,紫霄和龍硯互相看不順眼,已經成了昆侖千年的傳統。但凡一方支持的,另一方勢必反其道行之。
加之紫霄峰的門下侍們窩囊很久了,為不拂自家山頭的顔面,很少會在明面上與龍硯應戰。
算算近十幾年來,如此大張旗鼓,還是頭一遭。
有幾名龍硯弟子見台上顯然力量懸殊,秉承着左右是為自家師門争光的心态,打算去看看。
旁邊紫霄峰弟子哪裡坐得住,立刻有幾名弟子也跟過去。他們想的很簡單,隻要龍硯要湊的熱鬧,他們紫霄從人數上也不能落下風。
結果一看台上情形,險些兩眼一黑。
這是什麼自取其辱的公開賽!
聽說還是自家峰主新收的門下侍?腦子别是個傻的吧!
無頭狼屍被從天而降的男人一腳踹下台,血水抹勻了半個試煉台。趙行舟目送對方走近,皺着眉問道,“你這樣不由分說殺我對手,可合規?”
“合規?哈哈哈!”金猊像是聽到什麼笑話,笑聲如洪鐘落地,不屑溢于言表,“你若怕了,跪地上磕三個響頭,我便放你走,如何?”
此話有意折辱,實則台下衆妖心裡門清,就算此刻跪了,金猊也斷不會放過這個剛剛損了龍硯面子的小妖,勢必會殺他洩憤。
趙行舟看着血泊不答話。下面忽然傳來一聲怒吼,“不準跪!”
喊話人為紫霄峰一名内門弟子。他修為不低,已是築基後期,幾乎摸到了金丹的門檻。方才選拔賽中,他剛敗于一名龍硯弟子的刀下,眼下身上還帶着傷,一瘸一拐扒拉開擋在身前的各路妖怪,羞憤交加,唯恐台上小妖再給紫霄丢人,“不準跪,死也不準跪!”
如此一呵,引來旁邊龍硯弟子幾聲竊笑。有人說風涼話,“妖都是貪生怕死之輩,你這樣要求,不是為難人家嗎?跪就跪了,為活命,不丢人。”
紫霄峰衆弟子一聽,氣得個個臉漲得通紅,立刻“不準跪”聲此起彼伏。
而旁邊原本觀戰的衆妖們卻熄了談話的氣氛,面面相觑。現在什麼情況,怎麼突然來了這麼多平時對他們不屑一顧的道爺道姑。
難道他們也要看妖打比賽?
趙行舟對台下吵鬧置若罔聞。他擡眼,将視線挪到對面中年男人的臉上。
金猊獅妖揮臂一震,震開上半身衣料,猙獰的肌肉上青筋盡顯,體毛旺盛。他多年前受龍硯李峰主心法傳承,經過多年訓練,堪比龍硯内門體修弟子,和剛剛那隻小狼有天壤之别。
折辱的話放出去,對面植物小妖沒什麼反應,反而是台下吵得快要打起來了。金猊殺意盎然,獰笑道,“怎麼,害怕得連話都不會說了?給你一個機會,去挑一把趁手的武器,免得旁人說我以大欺小,殺得沒什麼意思。”
卻見少年聞言,看都未看武器台一眼。右手落于身前,做了個賜教的手勢,話卻有些不耐,“所以你們龍硯是祖傳的廢話多嗎?”
這是要直接開打的意思?
忙着吵架的紫霄峰弟子們一看,頓覺無望。最先開腔的那名内門弟子又沖着台上吼道,“你傻啊!你好歹拿把刀拼一拼啊!”
聽那意思,他以為台上小妖是太過絕望,所以準備放兩句狠話,就站着等死了。然而在場明眼人都知道,金丹期和築基期的差距之大是壓倒性的。就算拿了武器又怎樣?隻會掙紮得更狼狽。
和紫霄峰凝重低沉的氣氛不同,龍硯那圈又笑開了,這次笑聲更輕松些。有人說,“我賭紫霄小妖三十招内必死,你賭不賭?”
“三十招太多,二十五招。”
“多了多了,我賭十五招。”
“開盤了開盤了!還有下注的沒?”
吆喝聲中,台上兩個人影動了!
獅妖五指分張,掌心勾曲猶如爪狀,進攻更如猛獸撲食!趙行舟接第一招的時候沒有硬碰硬,而是以小臂接住慣過來力道,單臂外旋,以此卸力再嘗試借力打力。
但由于修為懸殊過大,這個應對略顯勉強。趙行舟被卸不掉的餘力推得連退五步,右臂更因接下這一招震顫不止。
新來觀賽的人見他正面接下一招竟毫發無傷,啧啧驚奇。金猊冷哼一聲,運起八成的功力,五爪再度直取對手面門!
第二擊比第一擊來得兇狠得多,若被抓住頭必是死局!
雖眼睛和意識跟得上,但身體修行受限,在越級挑戰中行如趟泥,走錯一招就萬劫不複。趙行舟對此很清楚,以右臂格擋,同時扣右步,身形左轉,左手插擊其咽喉!
這招用得巧妙,可惜速度上不來,獅妖想躲開輕而易舉。但躲就意味着要退,衆目睽睽之下,他金丹對築基,一步都不可退!
手指即将插入咽喉之際,金猊以攻為守,更快的速度直掏少年心窩。同時趙行舟也發現一個問題,他攻過去的左手遇阻停滞,竟破不了金猊咽喉處那團妖氣。
金猊第三招攻擊迫在眉睫,趙行舟躲避不及,以右手扣摟其腕,迅速用左手托緊對方手肘。
然見效不大,勉強避開了要害,他的右臂和右半身卻生生扛下了大半力道。胸口一悶,骨縫處立刻發出令人牙酸的折裂聲。
人退出去,硬撐住了沒倒,隻是臉色不好看。趙行舟喉嚨滿是腥氣,嘴角溢出一絲血來。
植物妖不似動物妖和人,化人形後沒有那麼多血,但每一滴都是精血。既然見了血,說明這一下傷得很重。
金猊見血眼開,興奮得面目猙獰,“小子,都死到臨頭了,你還不速速求我饒你一命?”
趙行舟左手拇指抹掉嘴邊的血迹,放在眼前看了看。
再擡頭時,始終半睜的雙眼牽起一絲笑意,恰似倒春寒。
他想,老子上次單挑讓人打出血,還是某位大乘修士拿半條命換來的。
如今真是今非昔比。
他止住右手的顫抖,食指中指伸直并攏,松散捏了一個手勢。
台下出現質疑。
“他這動作,我怎麼瞧着像劍指?”
“隻有做法前才需用得到劍指吧,他難道要施展什麼法術?”
“還有劍修,若手邊沒有趁手的武器,起勢前也會捏劍指。”說這話的正是一位腰間挂着劍的女修士。她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清麗,語氣冷淡,眉間有一豎紅痕,似胎記,又似天生的花钿。内襯黛青色,竟是觀雲峰内門弟子。
連主峰的内門弟子都來這湊熱鬧了?而且這女子怎麼有些眼熟……
兔妖一直在台下觀戰。他心裡倒沒有什麼緊張的感覺,左右他和台上人沒什麼交情。隻是越看越心驚,越看越不明白,這同屋小妖怎麼還能站住了沒倒下。
轉瞬間,兔妖突然認出來了,最後說話這人正是掌門最小的弟子,文铮真人!她天賦驚人,專修劍道,不足百歲已邁入金丹高階,堪稱修真界新一輩翹楚!
她怎麼來了?
兔妖認出此人,周圍多半人也都認出了她。一時間弟子們的點評聲都壓了下去,隻剩幾個人小聲嘀咕。
“修真界,确實隻有少部分劍修才有越級挑戰的實力。這小妖捏個手勢,不會就把自己當劍修了吧?”
“得了吧,劍道雖強,可劍修亦是修真路上最難走的一條路。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妖能把此道修出名堂來。”這位弟子說罷,偷偷瞥了一眼文铮真人,又稍微提高一些音量,“又不是誰都有我們文铮師姐這種悟性!”
還文铮師姐?旁邊紫虛弟子看了眼此人湖綠色衣領子,甩了幾個白眼過去。明明是龍硯的弟子,跑到這來套近乎獻殷勤,真不要臉!
沈文铮自不會理會周圍人的話語。她在修真界中輩分雖小,但性格沉穩,還沾着自古劍修皆有的傲氣習性。她會從金丹組選拔賽中脫穎而出是闆上釘釘的事,自己心裡沒有多大感覺。
原本拿到入賽資格後,打算直接禦劍回主峰,鑽研師傅新傳她的一套劍譜。會留在此地觀看兩隻修為遠不如她的妖打比賽,是意料之外。
事實上,她路過時被人聲吸引,看向台上的第一眼,心裡掠過的第一個念頭與兔妖無異。就是,對面這小妖為什麼還能站着不倒?
第二個念頭是,若她以築基中高階實力,迎戰金丹中階妖物,能不能赢?
答案是肯定的,她會赢,隻是會赢的很艱難。
且赢的前提是,她要有劍傍身。否則沒希望。
這個答案成功的令沈文铮皺起眉頭,留在了原地。
再看台上,趙行舟捏起劍指的同時,對手隻以為他在裝腔作勢,笑容殘忍且玩味。
金猊看對手的眼神,如在看一個将死的獵物。
一陣風過,金猊決定先發制人,卻見對方幾乎與他同步動了起來。
竟還有戰意?
這意味着他壓根沒把對方打服!
金猊一怒之下,雙拳暴起,猛地夾擊對方頭部,決心盡早結束這場無意義的殺戮。
卻見對手不退反進,弓步近身,左掌上挑截敵兩臂内側。金猊冷笑一聲,以摧枯拉朽之勢折斷少年左臂!
少年目光沉凝,未曾波動一下,好似被折斷的壓根不是他的左手!
趁金猊将全身力氣用于他左臂之際,少年的右手雙指已至,直捅金猊心窩!
風靜止了,台上二人亦靜止了。
目光向下錯位一瞬,少年雙指已沒入他的胸口,再欲發力向内刺入時,金猊妖丹一顫,身體瞬間暴退出去!
鮮血随金猊倒退的動作,爆射開來!
左手無力垂落,瞬間被生長出來的根莖包裹。纖細的莖脈插入肌肉,深入骨髓,如外接了輔佐器具,為其供給移動的能量。不多時,趙行舟的左手微顫,逐漸握緊,又能動了。
植物妖是有這種好處。再生能力強得離譜,是其他物種都沒法比的。
台下看客一時寂靜無聲,連剛剛吆喝着開盤的人也呆住了。
多數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看到兩個人交了手,随即金猊受傷了。
還傷得不輕?!
沈文铮雙眼睜大一瞬。剛剛那一幕她看得很清楚,沖刺之際,樹妖将全身修為運轉至極緻,全部逼至雙指那一點,難怪可以破開對方皮肉。
這一招可謂破釜沉舟!若動作有分毫差池,或但凡判斷失誤,他身體其他部分便與朽木無異,立刻就将身首異處!
他怎麼敢用這麼不要命的打法!是運氣好?還是……
金猊狼狽地護着自己胸口,雙目震顫,極不可思議。他被傷了心脈,還險些被對手觸到妖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