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掀了掀眼皮,語氣不耐煩,“是根竹筆。”
趙行舟:……
千奕後脖領子的羽毛一炸,閉嘴了。
阿珏身份特殊,對植物本體異常敏感,一眼便看得出這不過是一根普通的雲崖竹條。她一臉複雜地看了看黑衣人手中之物,又去看他的面具,隻覺得此人深不可測的程度超乎她想象,一時間沒有說話。
鐘楓離幹笑一聲,也不知信了沒有。
他雖看不出眼前這根“竹筆”的特殊之處,但不知為何,明明素不相識,他卻在這個黑衣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頗為熟悉的壓迫感,恐懼中透着一絲安心,安心中透着一絲惶恐,十分微妙。
沈文铮則更多精力放在了趙行舟和他的劍身上,饒是她見多識廣,也從未聽說過肯修劍道的妖。且懸挂于他腰側的那把劍古樸清絕,絕非凡品,怕是比之她的逐晏劍也不差。
沈文铮心思一向直率,便直接問出口,“張天茂張峰主并非劍修,你作為他的門下侍,劍道又是随什麼人學的?”
此話一出,成功令在場大部分的目光回到他的身上,轉移了這根破筆帶給大家的震撼。
趙行舟在禦劍至溪訣的路上,也想過這個問題。雖然天下間沒幾個人能認得出驚春劍,但他既然重新佩劍,不找個合适的理由總說不過去。
于是便将路上編好的話對大家說道,“這個你們有所不知。我雖然挂名在張天……張峰主名下,但真正傳我修行之人卻不是他。”
趙行舟坐着不動,将驚春從鞘中抽出,随手抛劍向上,手中捏作一訣,劍便懸于空中不動。
下一刻,以六人為中心,五丈内亮起一個淡淡的光陣,令在場五個人的身形猛的一滞,隻覺身有千斤重,而後又一輕,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
沈文铮幾乎瞬間便認出了這個劍陣,她一下子站起來,驚愕之極,下意識急道,“你怎麼會心元破法劍訣!這明明是……”
心元破法劍訣乃昆侖極富盛名的控位劍陣之一,由百年前淩絕峰隕落的心元劍君一手創立,由于修煉條件苛刻,現今幾乎已經失傳。
而該陣法不巧,又是沈文铮主修劍陣之一。原因無他,她作為主修控位的修士,這幾乎是她最合适修煉的劍訣之一,連師傅都不曾反對過。
可書籍上所傳授的東西畢竟有限,沈文铮修行近十年,眼下可施展的心元劍陣,仍不及這小妖領域的一半大小!
展示不過一個呼吸間,樹妖揮手散了劍陣,又一把接住掉落的劍,轉手插入鞘中,動作行雲流水,甚是飒利。聽見沈文铮的疑問,便維持着松散的坐姿對她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其實在下百年前真正師承的人,是昆侖淩絕峰的趙行舟,這心元破法劍訣就是他一手教于我的。張峰主知道其中隐情,所以僅是收了我做門下侍,沒有與我建立契約。”
說罷,向旁側看了一眼,又道,“這事淩絕峰的南仲君也知道,你們不信,回去可以問他。”
昆侖兩位劍修弟子臉色皆是劇變。心元劍君的名諱在昆侖内乃是一大忌,無人敢随意提及,更别提去找南仲君當面對質了。如今被這小妖輕松說出來,實在心驚膽戰。
聞言,黑衣人收起手中竹條,那根破筆在他手中一翻,平白翻出一圈刀光劍影的怪異感。他随意地把竹條别在自己腰間,淡聲道,“我作證。”
昆侖二劍修的表情又是一飄,心想你誰啊,你就瞎作證!
不過就二人這種無懼生死的态度,聽着确實不像假話……畢竟有哪個想活的人敢同時拿心元劍君和南仲君開玩笑呢?
随後再想,貌似一切都說得通了。連同與金猊大戰那日,這小妖所動用的奇怪劍指,都有迹可循。心元劍君在世時,可是天下獨一号人物,比起南仲君也不遜色。若是受他傳承的劍修,哪怕是妖物,也并非不可能。
隻是這消息太過驚人,若是讓有心人知道了,對心元劍君留下的東西勢必會引發哄搶争奪,怕是這小妖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隻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試煉過了才是。鐘楓離看了看天色,抛出最後一個問題。
“還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眼下時候不早,他們進來的本就是最晚的,再不出發該耽誤進度了。趙行舟站起身,“在下荀常。”
陳時易亦站起身,道,“應識。”
說罷,二人甚有默契,像是排演過無數次,一個語調散漫,一個語調冷淡,轉身時,同聲放話道。
“幸會。”
衆人看在眼裡,不知為何,覺得這一人一妖似乎有什麼隐秘的聯系。
這種聯系,同時又是沈文铮和鐘楓離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同處一個宗門,拜入同一個師傅名下,數百年朝夕相處後,無數習慣和行事風格就會在無意識中變得相似。
在這一個瞬間,兩位昆侖的弟子甚至荒唐地覺得,此二人于秘境中回望的身影,從容不迫,竟隐約透出幾分無數前輩沉澱下來的風骨模樣。
可他們分明一個是妖,另一個隻拿了根破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