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不料還有一人扛着鋤頭和包袱,跑得比她還快,一邊跑一邊大喊,“妖兄,是你吧妖兄?”
秦山漸率先從灌木裡鑽出來,看見趙行舟,大喜過望,“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在這,你的隊友呢?”
“走散了。”趙行舟也沒想到會遇見熟人。如沒記錯,此人應該是龍硯比試那日要把他撿回去重新長的生位弟子,還是紫霄峰的。
本想順路打劫一下,這下有點不好下手,趙行舟打算離開。
不料他想走,有人不想他走。錢巧巧伸手攔在他面前,笑眯眯看他,“張峰主是不是還是沒有給你立契?”
秦山漸對趙行舟的了解隻有和金猊那一戰,不知道具體細節,聞言有些納悶,“他是我們峰主的門下侍,怎麼可能沒立契。”
錢巧巧從手中翻出一個光圈,“立了契的妖無法被縛妖索束縛住,你要是不信,讓我用縛妖索一試便知。”
趙行舟沒想到這小女孩還沒有放棄要他做門下侍的打算。他往左走,她往左探身,他往右走,她又伸右腳擋住,手裡轉着縛妖索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趙行舟有些頭疼,“我勸你别試。”
錢巧巧開心起來,一副得逞的樣子,“還沒立契是不是,你肯自己承認了?”
“不是。”是因為時間緊迫,我會沒有耐心。
崎淵掌門錢留音他有印象,沒想到寡了好幾百年突然生了個女兒,性格還這麼嬌縱。
和她那個古闆的爹一點都不一樣。
也就是沒生兒子,趙行舟對着腦子裡錢留音的形象念了一句。不然你看我會不會把你兒子的頭倒插在地上給草松松土。
不欲多做糾纏,趙行舟單手壓住錢巧巧的頭,翻身一躍而過,随風道,“别再跟着我了。”
而後奔入重重林影中。
錢巧巧連忙用綢緞一丢,沒抓住閃過的趙行舟,立刻急道,“師兄,不要讓他跑了!”
張沛岑感應了一下神魂中隊牌的呼應,皺眉道,“确實不能讓他跑了,他還是一個隊的隊長。抓住他。”
崎淵三人立刻跟上趙行舟的腳步,幾人沒幾下就消失在叢林中。
剩秦山漸和錢巧巧二人大眼對小眼。秦山漸愕然,“那隻妖可是我峰主的門下侍,你這樣明目張膽打他的注意,不怕我們峰主生氣嗎?”
考慮到對方的家世,秦山漸心裡雖有些不太舒坦,可也不能說太重的話。錢巧巧了然笑道,“怕什麼,反正沒立契,可見不是個多受重視的。而且這次你們張峰主也入境了,你知道吧?”
“我當然知道了!”秦山漸愈發不平衡,“錢姑娘,你明知道他老人家也入境了,怎麼還……”
“那你知道他這次是和誰組隊的嗎?”
“這……這我不知道。”
“是我的兩個師叔哦。”錢巧巧伸出一根手指笑嘻嘻的,神态驕傲。如果她有尾巴,此刻估計要翹到天上去了,“四百歲踏入大乘期,還是兩位劍修。真要動起手來,估計秘境中沒人是她們的對手。而且她們不僅很疼我,還是張峰主的舊識。如果由她二人開口說情的話,我相信張峰主不會與我計較的。”
秦山漸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閉上了。
因為他知道錢巧巧說的是實話。
四百歲踏入大乘期的劍修,放眼整個崎淵也不過兩位。一個位居當今天字一榜控位第二名,另一個位居殺榜第四名。
正是聲名赫赫的鳳禦劍君,聽潮劍君。
二人名聲之大,如雷貫耳,是崎淵當世長老中絕對的頂梁柱人物。
聽說平日裡就與張峰主交情不錯。如今昆侖與崎淵同盟關系緊密,也多虧得他們從中座橋梁。
這樣的人物……若隻是開口要一隻尚未立契的小妖,想來張峰主無論如何也會忍痛割愛的吧。
秦山漸在心中深深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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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訣城内。
幻境中衆生芸芸,一切似真亦假。城外山水長青,城内人潮鼎沸,有人生活作息,有人生老病死,一切逼真至極。
靠近溪訣城門口的一處酒樓,二樓臨窗雅閣,坐着兩個人。
一男一女,皆二十餘歲。女子眉目灼烈豔極,似一簇綻放的紅蓮,即使全身氣息收斂住了,依然從她的舉手投足中傳出令人心悸的凝滞感。她上身緞繡朱色薄錦衣,内襯玉色金邊長袍,手裡捧着一把瓜子。
此時正一邊饒有興趣地看着城門處,一邊嗑瓜子。
城門外,有個男人垂首抱劍倚在城牆邊。暗紋封腰黑衣長衫,背脊挺拔鋒利,下颌線落影清晰。
懷中那把劍金光如粉,濃烈的煞意從鞘中滲出,似水滴落,令人難以逼視。
此人穿的不是昆侖服飾,隻看其劍,一時猜不出身份。
偶爾有人經過,此人也會擡頭掠一眼。
這一眼沒什麼情緒,有些居高臨下的寡淡。而後,大約是沒在眼中看到滿意的結果,此人輕皺起眉頭,視線向城外掃去。
對視一瞬,滔天的壓迫感從空中震落,駭得路過人連連後退。心智不穩的立刻跌倒在地,連滾帶爬地往後撤去,幾步便驚出一身冷汗。
有人驚駭地與旁邊人詢問,這到底是什麼人?這條路可還能走?
不料旁邊人也是欲哭無淚,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
雅閣二樓,女子吐掉嘴裡的瓜子皮,看了半天沒有結果,不由得對旁邊衣冠楚楚不停搖扇的男人問道,“那家夥又怎麼了?”
搖扇的男人動作一頓,“你問我?”
紅衣女子對樓下指了指,“你看那邊要晉級進城的人流,一步也不敢過來。他表情那麼恐怖,把要走路的道都堵死了。你不如去勸他挪個地方吧。”
“我?”男子像是沒聽清楚一樣,又重複了一遍。
“你是昆侖的人,我們可不是。”紅衣女子調侃,“你不去誰去?”
“我沒這能力。”扇子越搖越快,顯示出主人心裡的不痛快,“你們要是願意勸你們去。還是那句話,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
“城外也有你們昆侖的小輩,照這樣下去,第三層人都湊不齊,怎麼,你不打算搶神器了?”
搖扇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張天茂,聞言咬牙道,“……搶。”想了一下,突然提議道,“這樣吧,待會等聽潮劍君回來,你倆就沖上去把他打走。崎淵的兩位頂梁柱出手,還是兩個打一個,沒道理會輸吧?”
紅衣也不是别人,正是當今名滿天下的鳳禦劍君,李鳳生。聞言她沖旁邊吐了一嘴瓜子皮,像是無語住了,“天茂兄弟,我們沒仇吧?”
“以前沒仇,以後就不一定了。”張天茂神色認真,又提議,“實在不行咱們三個一起上吧,我看他不順眼好幾百年了。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做了他。”說着,合住浮綠扇,坐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
李鳳生常握劍的那隻手抓把瓜子都差點撒了,木然看他,“張天茂你有病吧,怎麼,整個昆侖的瘋子都被放出來了嗎,難道就沒有人能管管?”
門被推開。
傅慕瓊從外走進,手中握着一塊玉牌。她衣着和李鳳生相似,隻是外罩一層绀藍對襟外衫。
冷風随她入門動作飄進來,而後散去。她如畫的眉頭輕簇着,“那人守在城門口做什麼?路都被堵死了。”
“師妹,你回來啦。”幾百年過去,李鳳生面對自家師妹還是那副模樣,一點身為長輩的自覺都沒有,随手丢掉手中瓜子就向她伸手,“誰曉得昆侖這些家夥在想什麼。東西你這麼快就拿到了嗎?不愧是我師妹。快給我看看。”
将手中玉佩遞給李鳳聲,上面紋路精細,中間刻有“拾陸”的字樣。而後傅慕瓊坐下,越過雕花樓窗掃了一眼城門方向,平白道,“我看他倒像是在等人。”
“等人?他哪有什麼可等的人。”李鳳生把玩着手中玉佩,“天道石持有者入境不需要印記,一二層也不需要組隊。這麼多年了,他除了在第三、四層把能找的福洞翻了個底朝天外,還幹過什麼。等人?等鬼吧。”
說着,向張天茂投去一個眼神,“沒錯吧?你名義上也算他師兄,你覺得呢?”
張天茂,“呵呵,這位姑娘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不然我真的要帶頭沖鋒了。”
“沖鋒什麼?”傅慕瓊不明所以,被李鳳生拉住手,語重心長道,“沒事,師妹,以後我們都離昆侖的人遠點,免得瘋病會傳染。”
聽完這句話,張天茂神思微微飄遠了一瞬。
等人麼……
若陳時易此刻入境了,那表明趙行舟也一定入了境。
否則,就照陳時易入境前那個死了沒人埋似的樣子,張天茂不信有人拽得動他。
嗯……那還真是在等人。
數天前晉中鬼市,趙行舟消失的地方打開了秘境入口。之前從未聽說秘境會主動開在空間領域中,想必是有額外的因素打開了這個入口。
趙行舟說他的秘密和秘境有關,他會出現在秘境中張天茂不意外。隻是可惜入境前組隊并未找到人,還以為對方是沒來得及進入這試煉之地。
趙行舟如今身份敏感,在他主動示人前,張天茂也不好與昔日舊友多說什麼,隻能緘默。
思及至此,攏扇一頓,目光随市集喧嚷的人聲向城外遠望。
隻是不知陳時易在等的人,現在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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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前,從幻境中走失,南仲君舉目無從之際,收到一個歪歪扭扭飛來的紙鳥。
紙鳥展開,上面字迹潦草,縱任奔逸,不過四個一閃而過的字,焚燒似的,閱完即逝。
“二層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