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隻剩江雲一人,晨間山裡微冷,偶爾傳來鳥雀啼鳴。該做的針線早在炸菌油前就做完了,手頭沒什麼事,江雲到後院查看幾隻雞鴨,槽裡的食吃的幹淨。
院裡一陣夜風吹過,地面稀稀拉拉掉了一地黃葉,連着那顆移栽的金桂花也落了一地,鋪在院子角落青石闆上。
江雲着一地金桂若有所思,轉身從竈房裡拿了籃子。蹲在地面小心翼翼把桂花撿起,撥開塵土和雜草,是滿籃子馥郁的香。
這東西能用也能吃,好處多着呢,單看做的人手藝怎麼樣。撿起來滿滿一大籃子,江雲眼角淺笑,計劃好了接下來的吃食。
在水井旁洗幹淨後,放在廊下陰幹。手上沒事了,江雲又從柴房拿了掃帚掃院子裡的落葉,葉片沾了露水,掃起來不容易,額頭還微微出了些薄汗。
院外由近及遠傳來一陣腳步,院門是敞開的,江雲一擡眼就看見是張家嬸子。
“雲哥兒!”人還沒走近,聲音已經響起,張秀蘭神色着急。
料想是有什麼要緊事,江雲把掃帚靠在牆邊,打開門迎人進來。
“嬸子您、您坐下,歇歇。”他因結巴不愛說話,聲音也小小的。但該有的禮數不少,等人坐在院裡石凳子上,給倒了新煮的野菊花水。
野菊茶不如鋪子裡的茶香,喝起來微苦,但農家人常喝,解渴最有效果。張秀蘭從家一路過來,走的發熱,也覺得有些渴了,喝了一杯才吐口氣。
放下杯子,她拉住江雲的手道:“原本是要跟你幹娘山上去,剛出門狗兒就在家摔了一跤,那腿上肉都模糊了,他爹請郎中去了,我記得你家有那止血的絨草,是武小子上山采的,來借些回去先用着。”
孩子才是天大的事,聽說狗兒摔的厲害,江雲也知道事情嚴重,忙道:“成,我進屋、拿給嬸子。”
也不說什麼借了,絨草山間溪邊到處都有。就是值錢,他也不會要人還,先不說都是鄰居,以前沒出嫁時張嬸子也常幫自己說話。
他知道顧承武以往上山打獵,容易受傷,絨草止血效果好,家裡是不缺的。
江雲利索包完一大包絨草,塞到張翠蘭懷裡道:“嬸子您、您快拿回去給狗兒用。”
“好,好。”拿了止血的,張秀蘭才舒口氣。雖說鄉下男娃大多皮實,但也禁不住那麼一摔,當時狗兒腿上的血可把她吓着了,一下子就想起顧家。
江雲把張秀蘭送到院門口,看見張秀蘭去而複返。
“嬸子、還需要什麼?”
張秀蘭猛拍大腿,哎喲一聲道:“還有件事,差點叫我忘了!”
她壓低聲音道:“說是你爹病了,躺在床上直吆喝,連你家鎮上那位姑姑都趕回來了。我前日瞧着你爹還好好的,今天就躺下了,可是病的蹊跷,總之你小心些。”
别人不知道江家的龌龊事,她還能不知道嗎,也是擔心江雲,特意來提個醒,說完才往家去。
江雲神色不甯,手指緊緊攥着衣角,相公和幹娘都不在家,他心裡害怕。
江順德的姐姐,叫江玉珍,十七歲的時候嫁給鎮上一個小官員手下的帳房先生,也時常提着酒肉回來幫扶幫扶弟弟。江玉珍從來都是看不上他們娘倆的,每次回來總要言語奚落一番,江雲親娘總是忍讓。
八歲的時候江玉珍難得帶她小兒子回來吃飯,那時他正拿着娘給他買的饴糖。江玉珍兒子看見了就要來搶糖吃,江雲一個瘦弱的小哥兒哪裡打的過胖小子。
糖被搶了,自己也被江玉珍的兒子推到地上,手上擦出血,江雲還小,見了血就開始哭。
動靜鬧的太大,驚動了屋裡的大人,三個大人全跑了出來。
江玉珍一看兒子手裡多出來的糖,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就是一顆糖嗎,她生的可是兒子,不比一個小哥兒金貴?當即眉頭一皺道:“吃就吃了,你做哥哥的讓讓自己弟弟怎麼了?”
江雲的娘一愣,臉色也冷了下來,趕緊把小江雲抱在懷裡,道:“話可不是這麼說,該是誰的就是誰的,你家二小子搶了雲哥兒糖不說,還動手推人,天底下可沒有這樣的道理。”
江雲縮在阿娘懷裡哭,也記得那是娘第一次為了他分辨。
江玉珍顯然也沒料到弟媳還有駁斥自己的膽子,當即沒了好臉,對着弟弟江順德陰陽怪氣道:“真是白眼狼,這些年吃江家的住江家的,為這一顆糖連大姑姐都不敬了。一個不值錢的哥兒,也當個寶貝似的?”
一旁站着的江順德隻覺得耳根子吵,沒了耐心轉身就進屋喝酒去,酒勁上來了也覺得自己姐姐說的有道理,脾氣一發把杯子砸到兩母子面前。
這是江雲記憶中較深刻的一次,他不喜歡江玉珍,想來心底惶然的很。
大黑在院裡沖江雲搖尾巴叫了兩聲,才把江雲從不安中拉出來。他看了看周圍,這裡不是江家,是屬于他自己的小家,不會有人搶他東西,更不會有人欺負他。
一想到這裡,江雲心裡的不安頓時消散。看大黑這副歡快的模樣,江雲眼底漾笑道:“晌午給你做、骨湯泡飯。”
鄉下養狗能有頓糠菜吃就不錯了,像大黑這樣見天吃肉湯的可沒有。它尾巴搖的更歡快,以後出去玩碰見其它同伴,都能張着嘴巴哈氣炫耀!
不去想兒時不愉快的事,現在他已是顧家的人,再礙不着江家什麼事,隻專心過好眼下的日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