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顧承武給熟睡中的江雲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出房門。
青苗村距鎮上遠,學員們不熟悉路。顧承武把一家人的粥熬在鍋裡,自己捏了塊餅子就着熱水吃完出門,到雲水縣城門口接人。
早有賣菜的農婦人聚集在城門外,也有賣各色果子的小販。
薛含星和吳河并肩而立,幾人一身華服在菜販中顯得格格不入,薛含星因為要參加秋獵激動了一晚,一夜沒睡好,眼眶下明顯的黑眼圈。
“本以為我是起的最早的那一個,方才看到城門口的菜販子才知道,算我見識淺薄了。”他起早是因為貪玩,這些人卻是為了生計,薛含星面對這些人連哈欠都打不下去了。
吳河也和薛含星想的差不多,要不是秋獵早起,都看不見這市井煙火氣。
二十個學員、師傅烏泱泱站在城門口,且身後都各自跟着自家的小厮,遠遠看上去更像是約架鬥毆的。
顧承武騎馬而來,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幕,他眉頭微微皺起。
看見顧承武,薛含星精神都來了,老遠舉手打招呼:“顧師傅,我們在這邊。”
下了馬,顧承武走到衆人面前,目光掃視過一群人,一句話也沒說,隻是眼神中是無形的壓迫感。
薛含星閉上嘴巴,意識到顧承武神色不對,其他學員也嚴肅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讓你們來,是為了秋獵訓練。穿的如此繁瑣,是去遊山玩水嗎?”
此話一處,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錦衣華服。能在箭場學習的子弟,沒有家境貧寒的,也都習慣了這樣裝束。現在被一頓說,發現還真是。
顧承武道:“都回箭場換衣服再來。”
寬大的衣服不僅不利于拉弓,還會限制行動。别說打獵了,就算是在山林行走都困難,随便一道坎、一根樹枝都能把人絆倒。
至于各家帶的小厮,顧承武沒有遣返回去。這些小厮都是家中父母不放心才派來的,有總比沒有強。
一群人被顧承武教育一頓,手腳麻利換了方便騎馬射箭的衣服,款式簡單尋常,看上去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整頓好出發,到青苗村正好天光大亮。人太多,為了避免吵到村裡人,顧承武帶着人走的村後面小道,路遠一些,比大路要多走兩刻鐘。正好也鍛煉鍛煉這些公子哥的體能。
“這就是顧師傅的家鄉?景緻瞧着不錯,就是太遠,不知道還要走多久。”薛含星揉了揉腿,碰見一處石頭就想坐下來。
吳河體能倒是好很多,看見薛含星想坐一下子把人拉起來,道:“走快些,你看前面有處村莊,應該馬上就到了。”
一行人趕在太陽出來前出發,而顧承武剛出門沒多久,江雲就醒了。
深秋越發冷,他打了哈欠起床,呆呆坐在床邊發愣,眼神還是懵懂的,直到後院雞叫才穿衣起床。
推開門,山裡的陰冷迎面而來,空氣中都是深秋的氣息。江雲多添了件衣服,正好碰上張翠蘭也起來。
“娘您再睡會兒,我、我做早飯。”
“也不睡了,早早吃了把上山的東西備好,今兒在山裡做飯,人不少呢。”二十來個人的飯,估計一天的功夫都在備菜中了。
江雲對進山是期待的,瞌睡一過精神也來了,走進竈房就聞見黃米粥的香氣,他微微一笑,知道相公已經把飯做好了。
顧家習慣早食吃的豐盛,餅子小菜雞蛋一樣也沒少,吃飽了一天才有力氣。
娘倆才把飯端上桌子,就聽見院門外傳來動靜。隻一個人的聲音,絕對不可能是顧承武。
“誰啊,一大早的敲門?”張翠蘭嘀咕着,因為敲門的人力氣太大,完全就是在用力拍門,不像是找人倒像是尋仇。
話說江玉珍自打看見弟弟弟媳哭訴,想了一晚上,覺得該拿出長輩的身份來,總不能讓一個哥兒壓在她頭上,難道她還怕鄉下的泥腿子。
這不一大早,趁着村裡人都起床吃早食的功夫,來勢洶洶找到顧家的院子,勢必要趁着村裡人都沒出門的時候把事情鬧大。
到了顧家,卻看見竟然是一戶青磚瓦房,比鎮上的房子也不差。這麼好的房子,竟真讓江雲那小蹄子住上了。
“江雲,小蹄子你給我出來!”她用力拍顧家院門,聲音大到河對面都聽得見。
好多正在吃早食的人都放下碗筷,跑出來側着耳朵聽熱鬧,河對面顧家的聲音繼續傳來:“好你個白眼狼,如今嫁了出去,攀了夫家了,連自己病了的爹娘都瞧不上了。”
“可憐你爹娘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到大,養出個不忠不孝的,活該天打雷劈!”
顧家院内,江雲聽見吼的人是誰,頓時臉色煞白,手上的碗沒拿穩,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碎了。
小時候那種被壓迫的窒息感再次傳來,寒意和恐懼從腳冒到頭頂。
張翠蘭更是懵了,看向江雲:“雲哥兒,這人誰?”
江玉珍罵的難聽,什麼髒水都往江雲身上潑。江雲渾身發抖,道:“我、我姑母。”
她罵自己可以,但絕不能罵相公和幹娘。江雲擦了擦眼淚,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拿起院裡的掃帚就要去開門。
張翠蘭眼皮一跳,看雲哥兒這副模樣,哪裡還不知道内情,定是和劉桂花兩口子一樣黑了心的。
她拉住江雲,拍了拍手道:“别怕,你跟我出去看看。”
打開門,是一個橫眉瞪眼的婦人,叉着腰盛氣淩人,看見江雲就想伸出手拽頭發。
張翠蘭眼疾手快把江雲往身後一拉,道:“嬸子,你那些話可說不得,我們雲哥兒可一直都幹幹淨淨的,你不能空口無憑污蔑人。”她說話聲音也大,為江雲分辨的話也得讓大家都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