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滔天,屬于戰場的聲音灌入耳中,他的師門兄弟,同袍戰友,血戰力竭,以刀劍支撐着身體,在熱浪中向他回頭。
“您回來了?首座!”
“太好了,雪練祭壇破了,這一戰終于有轉機了,舫主正在等您!”
“這一戰的死傷實在慘重……兄弟們已經……”
人聲鼎沸中,影子的聲音輕輕響起:“是好夢麼?單烽。”
單烽預感到什麼,頰上肌肉狂跳,五指卻已擡起,一股極其森寒怨毒的力量呼嘯而出,黑影籠罩了面前的一切,那些熟悉的身影,就在這一刻,化作了猩紅的粉末。
煉影禁術,血肉泡影!
“仙盟急報!羲和舫烽夜首座,串通雪練妖邪,白塔湖一戰,殺了羲和百名精銳,把自己一脈的弟子都屠光了!”
“竟有此事?和雪練為伍,炮制雪害,必遭天譴!”
“他一個火靈根,怎麼會和雪練勾結在一起?水火不容,背後莫不是有隐情……”
“隐情?呸!嫉妒呗。他真火都滅了,羲和顧着同門舊情,待他不薄,他卻轉投雪練,真是狼子野心。”
“單烽背靠羲和舫,為非作歹的時候還少了?雷陵池,他燒的,慈土州的不空聖僧,聽說也死在他手裡,可誰敢多說半句?天道好輪回啊!”
“真是個魔頭啊。這一回,羲和定不會饒了他,報應!”
發生了什麼……
我的手……為什麼眼前都是血紅……醒過來,快醒!
劇痛炸開,燃燒的金環穿透了渾身關節。
他不在意這個,拷問者冷肅的問話聲,卻如萬箭穿心。
“單烽。十八歲為烽夜刀首座,至今九十年。”
“因你之故,舫主身受重創,至今未醒。舫中弟子殒滅者,一百五十三人。少陽劍二十三人……烽夜刀,七十五人。”
“白塔湖一戰,功虧一篑。雪練趁機席卷羲和境十五宗,死傷無數。凡有不降的,都剝皮冰封在大陣外,至今未化。”
“你何以為師,何以為友,何以為一舫首座!”
噩夢……報應……我……怎麼會這樣?
單烽身形一震,金環在震怒下狂響。
幹裂的嘴唇張阖,他有無數話想追問,卻隻吐出兩個字。
“……影子。”
拷問者道:“當日的禁術,并非你獨力施展。影子是誰?”
“我不……知道。”
“是在雪練教中的代稱?”
“我不知道!”
“冥頑不靈。紫薇台令。凡身為首座,而叛師背舫者,當以祝融赤弩鎖分屍處死,不得超生。
“但念在舫主未醒,你業債未消,冤魂難以瞑目,判爾沉入幹将湖底,在業火獄中具陳罪狀。”拷問者道,黑衣在烈火中不起波瀾,聲音卻微微一頓,“你的弟子們,他們的灰燼還沒冷卻,還在火海裡遊蕩。”
猩紅色的粉末,在眼前飄蕩。
“首座……”
“師父,為什麼?”
“他是誰?”
“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該去問誰!
冷汗狂湧,單烽霍然起身,一刀插在地上,支撐住了身形。刀聲铮然一響,将積雪的反光,冷冷劈入他眉心。
醒了。
他坐了片刻,抽回刀,摸了一下刀口。岩石被劈翻了一角,地面還在刀勢下震顫,附近山上的積雪被驚動,一場小型的雪崩,驚起了峽谷裡的商隊,檢查貨物,加固陣法,很快,一切又平靜了下去。
包括他自己。夢裡的一切,那些執念和心悸,都霧一樣散開了。
這是他在雪原上奔走的第十年。
他習慣枕戈待旦,跟着大小商隊,造訪各處城池,卻從不停留,一心追查那道影子。
白雲河谷飛雪漫漫,難見月光。他扯高灰狼皮面罩,又披上鬥篷,化作高大悍利的雪原客,隻是頸上金光一閃,一道穿透喉骨和皮肉的赤金環鎖現了形,很快又消散了。
祝融赤弩鎖。這道緻命的枷鎖,将他和那個名字永遠釘在了一起。
天刑十年,十一月。白塔湖血案。單烽,雪中影!
鬥篷下的耳朵一動,單烽躍下石窟,向峽谷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