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烽笑笑,抓住他衣襟,提起來,道:“我硌牙麼?”
楚鸾回連連擺手:“别,殺了我,誰帶你進去?”
“少來,你能進去?”
“我隻是少了藥,不敢獻醜,”楚鸾回道,“單兄卻是被拒之門外,可他們不讓人進去,卻未必不讓藥進去。”
單烽面無表情道:“把我切成八塊,他們自然會笑納。”
“當真不傷人性命!那都是外界以訛傳訛,隻是損耗一些精氣罷了,”楚鸾回哀歎道,“就這麼說吧,人的禀賦性情各有不同,我們便以人為土,藥針上萃取的靈藥汁液,便是種子,種出靈植,随用随取。我看單兄你天賦異禀,這九龍金玉茶葉草——”
單烽道:“明白了,你想讓我頭上長草。”
“靈植!是舉世難尋的珍品靈植!”
單烽:“你長一個。”
楚鸾回羞慚道:“我體質有異。”
單烽:“那你是看我神智有異。”
楚鸾回道:“既然如此,對不住了,玳瑁!”
他雖被單烽提在手裡,卻如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根閃爍着棕褐光芒的銀針,擲向藥簍,正中玳瑁顱後。
玳瑁渾身一震,竟蹬着雙腿坐了起來,兩手扒着藥簍,望着楚鸾回,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漲紅,箭在弦上。
楚鸾回急道:“要哭了,單兄,瞪他!”
單烽不悅道:“我欺負小孩兒?”
玳瑁又一個哭嗝噎在了口中,猛地縮回藥簍,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楚鸾回指上靈氣浮動,幻化出一叢碧綠繁茂的草葉虛影。
“玳瑁,看,想喝奶是不是?用盡吃奶的勁兒,照着它使勁想,你是草木性靈之精,啜飲風露,氣行周天……風門肺俞氣生根,魚際少商條葉舒……是不是頭頂癢癢的要長葉子了?一氣貫破——”楚鸾回道,“王不留行,出!”
玳瑁憋紅了臉,哇的一聲,腦門上鑽出幾根蔫兒吧唧的草葉子來,被他師兄一把薅了下來,遞給單烽。
楚鸾回道:“獻醜了,這些凡藥,原本尋常栽種便可,隻是小孩兒嘛,懵懵懂懂,精氣彙不到一處,單兄你便不同了,你精氣完滿,筋強骨健,一看便是如日中天,陽滿将溢的童男子——隻是……唉……”
單烽忍不住道:“隻是什麼?”
“因受傷損了些血氣。在下順手醫治了,免得影響藥性。”
“……我謝謝你。”
小白臉兒雖行事古怪,卻有些真才實學在身上,如他所言,也确實是個各取所需的好法子。
單烽向來膽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是要近謝泓衣的身?
楚鸾回另取了一枚棕紅的藥針,以巧力施針,這一回終于磕磕巴巴地鑽入腦後。
單烽隻覺一股清潤無匹的靈氣如水化入經脈,四肢百骸無不受滋養,仿佛承吸風露的草木一般。也正是這藥液與他體質相契合,才有這等滋補之效。
“引氣……單兄,按你們宗門的引氣法便是,看我掌中,看它的枝葉根莖,越細緻越好,葉脈……根須……茸茸毫毛……對了,你是一株無憂無慮的九龍金玉茶葉草,生在無火陽炎中,不錯,天賦異禀,藥液浸潤得很快……外熱,内溫——”
砰!
單烽身形一震,頂竅一松,隻覺一股火熱精氣騰地湧出,翻作茂盛葉片,垂在額上。
“……單兄,”楚鸾回幹笑一聲,“這是個蘿蔔——哎,别急,再來,務必不要太随心所欲,形似,形似!”
砰!
“紅蘿蔔。”
砰,砰!
“九龍金玉紅蘿蔔。”
砰砰砰!
“三頭六臂的紅蘿蔔——”
眼看單烽的面色越來越黑,雙目更因不耐而殺氣湧動,楚鸾回冷汗涔涔道:“單兄,就差一步了,隻要你能幻化其形便能混進府——”
伴随着一聲巨響,靈霧氤氲,單烽霍然睜目,發頂的靈植枝條舒展,如九條金龍相虬結,楚鸾回一怔,撲過去摘了條須子,旋即苦笑道:“單兄,像是夠像了,内裡還是蘿……”
單烽看他一眼。
楚鸾回:“夠,夠用了,夠用了。”
單烽道:“你偷藥,我尋仇,走。”
楚鸾回:“……偷藥的事怎麼能算偷,溫化法也不全是假的。”
“尋常人化這藥要多久?”單烽道,“九九八十一次還不止吧,真能藥到病除,你讓謝泓衣把藥圃送你都成。可你等得及麼?江湖騙子。”
楚鸾回一把抓過藥簍:“行行行,走走走!”
片刻之後。
府門再被一腳踹開。
碧雪猊嗅見冤家對頭的氣息,咆哮一聲,楚鸾回卻早有預料一般,将雙臂一展,攔住它一隻前爪。
他白袍上藥香蘊藉,一落在這巨獸鼻中,便引得那雙碧青燈籠般的巨目湊至面前。
“小香爐,是我。”他道,笑吟吟地掏出一根紅蘿蔔,“來,見面禮。”
碧雪猊低低咆哮一聲,伏卧在他面前,巨目跟着他左右瞬動。
單烽緊随其後,也邁進了府門,黑衣甲士早已列陣以待,唰地一聲,刀戟如林。
阊阖沉聲道:“你還敢來。”
單烽歪一歪脖子,頭頂燦然生輝,竟刺得阊阖閉目一瞬,喝道:“裝神弄鬼,動手!”
“慢!”楚鸾回道,“護衛長,你看他像人麼?”
阊阖:“不像。”
單烽額角一跳。
“那就對了。這便是我先前方中提到的,九龍金玉茶葉草。此前諸位前輩嫌我狂妄,這位單道友便自願獻身,做了藥人了。”
阊阖道:“他詭計多端,如何能信。”